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相思未向薄情染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尉遲駿沉吟須臾,沒有頭緒。他將錦繡草的事透露給顏菁,就是為了探明她是否為雲清霜假扮。依照清霜對母親的深厚感情,她一定不會錯失為其解毒的良機。但現在看來,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對了大人,這是我在顏菁姑娘離開以後,從她床下的檀木箱中找到的東西。」黑衣人從背上解下一個背囊,殷勤的遞給尉遲駿。

  尉遲駿打開背囊,取出一隻長木匣。木匣中的物品被一層厚厚的綢緞包裹著。

  「這是什麼好東西,顏姑娘竟這樣寶貝。」黑衣人調笑道。

  除去綢緞,一頭露出精緻的劍柄。尉遲駿拔下劍鞘,一時間光華懾人,宛如秋水芙蓉雍容清冽,他手指輕顫,撫一撫劍身,中間刻有「秋水」二字,清晰分明,尉遲駿唇微彎,只一瞬,心裡湧起無法抑制住的深深的惆悵。

  「大人,這把劍好漂亮。」黑衣人讚歎不已。

  尉遲駿沒有接話,而是不由自主的撫過自己隨身攜帶的寶劍。當日師伯丁逸贈劍的場景仿若就在眼前,兩柄名貴的寶劍,一名「秋水」,一名「行雲」,乃一位前輩高人的遺物,師伯為了撮合他與雲清霜的姻緣,還將雙劍合璧的劍譜分別傳授於他二人。他卻不知,他們各自的身份註定了永遠都無法走到一起。

  尉遲駿微闔了闔眼,深深呼吸後,語氣如平常一般淡淡,「回去後把東西放回原處,別讓顏菁姑娘瞧出了破綻。」

  「是,大人。」黑衣人極有分寸,眉宇間刻著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

  尉遲駿一拂袖,「你去吧,有事我會再找你。」

  黑衣人告退,尉遲駿陷入沉思。他費盡心機要獲知顏菁的真實身份,而真相大白之時,他反而沒有一絲喜悅。雲清霜隱姓埋名潛伏於聽雨軒,柳慕楓亦和女兒柳絮來到乾定城以醫館為掩護伺機而動,這表明聖上及天闃國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昨夜純婉公主突然離世,儘管嘉禾帝想盡方法百般掩飾,恐怕也瞞不過北辰布在乾定城的眼線,兩國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在時機尚未成熟,戰略部署也還未完善的情況下,戰爭極有可能會提前。而他和雲清霜下一次相見或許就是在戰場上。這不是他願意見到的,但在命運那雙翻雲覆雨的大手面前,有時再多努力也是枉然。

  ***

  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南楓國為母親尋找解藥,但一來柳慕楓已然和她提起過錦繡草的事兒,她相信師父定然不會教她失望,二來,她也擔心這是尉遲駿為逼她現身所設下的圈套。

  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遵照師父的囑咐,將純婉公主過世而蕭予墨秘不發喪的消息帶回北辰,該如何應對,還需聽從朝淵帝的指示。

  丁逸所贈秋水劍她當時拉在了司徒別莊,到底捨不得,她下山後,特特去了趟司徒寒的別院將劍取回,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連司徒寒她都只是遠遠望了一眼。同樣是世間難尋的寶劍,臨別時師父交給她的那把純鈞劍,她卻從未想過要從夏侯熙處要回。

  她面上淡漠的沒有一絲表情,但個中緣由,她心中比誰都清楚。

  出了城往北行了約莫二十裡有一片竹林,雲清霜在林中步行,此時嫩竹剛冒頭,蒼翠欲滴,有和風拂過,發出淒涼的呼嘯。

  少時,呼嘯中隱約傳來兵刃交接聲,先前被風聲掩蓋,雲清霜走近了才聽的分明。她不敢輕舉妄動,也不願多管閒事,隱到了大片竹枝密集處。

  打鬥的動靜漸小,很快竹林恢復到平靜。有腳步聲緩慢靠近,雲清霜把身體藏的更為隱蔽。一行人魚貫而出,雲清霜匆匆掃了一眼,大約有十幾人。

  「二哥,你不該阻止我拿那把劍,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寶貝。」

  「你少廢話,我們的目的不在於此。」

  「大哥,你說尉遲駿他……」

  這些人在竹林中做了什麼,雲清霜並不感興趣,然這個熟悉的名字突地鑽入她耳中,她驀地一驚,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那些人卻再沒說起。

  雲清霜確信他們提到了尉遲駿的名字,但這些人,她一個都不曾見過。

  不過提了尉遲駿的名字而已,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用力咬住下唇,只想撇開這惱人的情緒。

  待腳步聲完全消失,雲清霜這才現出身形,繼續趕路。她心頭惴惴,步履匆匆,一不留神一腳踩著一物,險些被絆倒。

  雲清霜定睛一看,那是一把寶劍,寒如霜雪,光照逼人。雲清霜認得這把劍,若是她沒有認錯,這把龍淵劍該屬於殺手王子湛所有。

  而此時寶劍的主人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死氣沉沉,一隻手還緊緊抓著龍淵劍,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合格的殺手,必定要戰鬥到最後一刻,流盡最後一滴血。

  雲清霜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然沒有了呼吸。

  拋開他殺手的身份,他的武功造詣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個人物,落得如此下場,雲清霜不禁為之欷歔。

  雲清霜不忍看他曝屍於荒郊野外,但憑一己之力也無法掩埋他,她尋思片刻,取了塊帕子遮在他臉上,歎口氣,背過身不忍再看。

  「姑娘。」

  寂靜無人的竹林深處傳來這樣的呼喚聲,並伴有隱隱約約的回聲,饒是雲清霜素來膽大,心裡也慢慢升起恐慌,像是有什麼東西緊緊的扼住了她的喉嚨。她驚恐的睜大眼,四處尋覓聲源。

  「姑娘。」這聲音又一次響起,有些沙啞有些氣喘。

  這響聲分明是從已死去的王子湛嘴裡發出,遮蓋在他臉上的帕子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你……是人是鬼?」雲清霜聲音微顫。

  「自然是活人。」王子湛虛弱的道,帕子終於吹落在地。

  雲清霜壯起膽子看過去,王子湛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面色慘白如紙。

  「方才你分明已沒有了氣息,」雲清霜驚駭無以復加。

  王子湛急促的喘著氣道:「我用龜息功騙過了那些人,才堪堪保住這條性命。」

  龜息功是一種極難練就的閉氣法,運功後,人的生機立停,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和死人無異。這是門邪門功夫,江湖人一般不屑去學,也不屑使用,王子湛驕傲冷血,依雲清霜看來,他是個寧可一死以保全名聲也不會詐死給旁人留下笑柄的人。

  似是能夠猜透雲清霜的心思,王子湛苦笑,「若非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我斷不會苟且偷生。」

  雲清霜輕聲道:「有時活著比死更不容易。」

  王子湛神色黯了黯,大口喘著粗氣,勉強抬了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漬。

  「你怎麼樣?」雲清霜略通醫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但最嚴重的應該是內傷,從他破裂的衣衫隱約可見背上那個朱紅的掌印,想必是被朱砂掌之類剛猛的外家功夫所傷。

  「死不了。」王子湛簡短道。

  雲清霜揚了揚眉毛,「那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請姑娘替我帶一個口訊給尉遲駿。」說還未完,王子湛大力的咳嗽起來。

  雲清霜臉上逐漸陰沉,只一瞬,她笑的雲淡風輕,「我為何要替你送信?」

  王子湛笑著道,「聽雨軒的顏菁姑娘乃尉遲駿唯一的紅粉知己,乾定城中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雲清霜稍稍安心,笑容沉靜。

  「據我所知尉遲駿今夜將會動身前往南楓國,他的叔伯和堂兄弟已在他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欲致他於死地,你一定要設法通知他,讓他務必小心。」王子湛愁眉緊鎖,鄭重其事道。

  雲清霜的震驚只延續了片刻,很快道,「你的消息確切嗎?」

  王子湛方才一口氣說完,又止不住的咳嗽,鮮血啐在脆嫩的竹枝上,觸目驚心。雲清霜遞上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帕子,王子湛虛弱的道一聲:「多謝。」緩過氣後他才道:「方才那些人就是為了這個要將我滅口。」

  「他們便是尉遲駿的……親人?」雲清霜想到他們剛才的對話,渾身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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