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相思未向薄情染 | 上頁 下頁
二一


  「小姑娘,你可知道這世上男子皆薄幸,尤其是像他那樣油頭粉面的小子。」白髮老嫗朝著夏侯熙努一努嘴,面帶譏笑。

  夏侯熙簡直哭笑不得,威武英挺的大將軍,還是頭一次被人形容的這般不堪。

  老婦人也不理會他們,自顧自說道:「越是英俊的少年越是薄情寡義,等以後你就知道了。」說著說著,她望著夏侯熙的目光逐漸變的森冷,雙眼泛著駭人的寒光,情緒激動,牙齜盡裂,面目亦有些猙獰。

  雲清霜駭然的打了個寒噤。

  而就在這時,那老嫗忽然出手。

  她身法極快,舉步之間迫近夏侯熙,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柄拂塵,在空中畫了個圈後直指他周身各處大穴,那拂塵在她內力驅動下,塵尾聚而不散,竟如鋼鐵般堅硬,夏侯熙被逼的連連後退,繞是閃躲及時,身上有幾處穴道仍是被拂塵掃到,頓覺一股陰寒之氣彌漫至全身,氣血稍滯,連帶周圍溫度也隨之下降。他忙封住幾處要穴,將寒氣逼到一處,又默運玄功護體,把真氣強納丹田,恢復幾分氣力。

  「駱英奇的本事你倒學了八成,再接我一招試試。」拂塵一拐,分成兩路,上刺雙目,下刺雙腿,攻勢如虹。

  打鬥中的二人尚不覺得什麼,在旁觀戰的雲清霜膽戰心驚,那老婦的武功高過夏侯熙何止一倍,加上她招招暗藏殺機,夏侯熙被迫的手忙腳亂,他既要防無孔不入的陰寒之氣,又要閃避老婦一式更比一式淩厲的攻擊,一時之間險象環生。這次過招,同司徒寒那一戰相比,要兇險許多。

  雲清霜恨不能上去助戰,她重重咬住下唇,心中懊喪萬分,手指亦緊握成拳,觸及冰冷的劍身,她吐出一口氣,暗罵自己糊塗,高聲道:「夏侯將軍,接著。」她將純鈞寶劍向二人擲去,心中篤定那白髮老嫗自恃身份斷不會硬搶。果然,那老婦眼都沒抬,手上拂塵攻勢不減,猛如雄獅下山,攔腰便斬。夏侯熙臨時變招,中指一彈,蕩開拂塵,拂塵險險擦過他的胳膊,儘管沒傷著,但衣袖被生生削去半幅,他臨危不亂,身體一沉一縱,使出超卓輕功,躍起一人多高,乘著這個機會把寶劍接在手中。

  夏侯熙和雲清霜心意相通,純鈞劍脫鞘而出,主動出擊,一套守中帶攻的劍法中規中矩使來,初看時只覺沉穩有餘,辛辣不足,能夠自保,不足以克敵制勝,但七七四十九招過後,雲清霜逐漸瞧出門道,這套劍法剛柔並濟,攻防轉換渾然天成,守勢滴水不漏,攻勢延綿不絕,雖比不得老婦人的毒、狠、准,卻也尋不到半點破綻。

  雲清霜暗道:夏侯熙若用其他武功,高手過招,稍有不慎便會兩敗俱傷,他如今選用這門劍法,防守嚴密,並且可以攻其不備,只要將戰局拖到千招開外,那老婦對付不了一個小輩,也只能就此罷手。此計甚妙。

  但那老嫗豈是尋常之輩,縱使一開始有些不適應,幾次試探後,她慢慢掌握了其中的規律,她飛身撲下,門戶大開,夏侯熙或攻或守,她全然不顧,將全部內力聚集塵尾,沖著夏侯熙當頭劈下,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雲清霜也看出夏侯熙沒有傷她的意思,她才有恃無恐,穩操勝券。夏侯熙被迫的下盤不穩,步法散亂,情勢非常嚴峻,雲清霜掩唇驚呼,眉頭緊蹙起,急怒攻心下,胸口有些發滯。她手掌抵在胸前,調理紊亂的氣息。又觀察片刻,她揚眉喝道:「夏侯將軍,削她的拂塵。」旁觀者清,少了這柄拂塵,等於卸下那老嫗的左臂右膀,即便還是沒有勝算,亦不至於任人宰割。

  夏侯熙長嘯一聲,手一揚,一道銀光迅疾射去,轉瞬間和拂塵上的柔絲纏在一起。純鈞寶劍削鐵如泥,迎風立斷,雲清霜滿以為這一下縱然拂塵不脫手也必定能削去半截,但反而是夏侯熙虎口一震,寶劍把持不住,咣當落地,又被拂塵繞在右手腕上,一提一拉一拽,衣袖被絞的粉碎,飄落如蝴蝶片片。所幸夏侯熙收手的快,否則一條手臂要生生分家。

  她的拂塵是用什麼做的,竟然連純鈞劍都奈何不得。

  仿佛能看出雲清霜的疑問,老婦人面帶得色道:「哼,我這柄拂塵乃緬鐵蛟筋合制而成,寶刀寶劍也難動它分毫。」說罷,她將拂塵交到左手,右肘微抬,拾起夏侯熙被震落的純鈞劍,反手一揮,上下各刺兩劍,劍光霍霍,飄忽詭異,左手拂塵斜裡飛來,虛虛實實,變幻無窮,使的盡是陰險毒辣的招數,她拂塵在手本就占了便宜,現下更是如虎添翼。

  夏侯熙屢遇險招,拔身一聳想躍出重圍,被白髮老嫗拂塵當頭罩下,又陷入圈中,苦苦支撐。夏侯熙大汗淋漓,看來已經耗去不少真氣。雲清霜急的直跺腳,但苦於無能為力。她銀牙緊咬,剛想不顧傅先生的忠告上前助陣,老婦人已將夏侯熙掀翻在地,長劍堪堪刺到他面門。

  這下驚的雲清霜魂飛魄散,她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撲在夏侯熙身上,若不是那老婦人縮手及時,已經在她身上刺了個透明窟窿。

  老婦眼底閃過一抹複雜情緒,「怎麼,你要救他?」聲音低沉,喜怒不辨。

  「清霜,你快走,不要管我,」夏侯熙眼中有絲絲欣慰,「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何必搭上兩個人的性命。」

  「她可不笨,」白髮老嫗笑容中依稀透著慘澹,「沒有解藥她終難逃一死,用她一命換你一命,你覺得值不值?」

  雲清霜很爽快的答道,「你說的沒錯,」她明眸閃閃,眉宇間現出輕鬆笑意,「這樁買賣穩賺不賠,當然值得。」

  「清霜,」夏侯熙低吼道,他中了老婦一掌受傷不輕,此刻臉色慘白,大口喘著粗氣,還是用盡全力把雲清霜推開,略偏過頭,深深凝視住她,「怪華佗前輩就在谷中,他能解你身上的毒,你還不快去找他。」

  雲清霜淡淡笑著搖了搖頭。

  老婦人仰天長笑,可再大的笑聲也難掩其內心的落寞,她猛地頓住笑,厲聲喝道:「你倆既然想一起死,我就成全你們。」她振劍一揮,三朵劍花齊飛,全部都是沖著雲清霜而去,夏侯熙已是救之不及,長袖一甩,竟是飛身上前,只手夾住劍鋒。那冷峻的男子此刻竟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只是那眉眼,在刹那有了一瞬的溫柔。劍氣從指間一穿而過,還未覺出疼痛,已有血珠從指縫間滲了出來。不多時,已是汩汩不斷。血色染上月白長衫,星星點點,猶如轉眼就綴上的桃花,只是那顏色,是那般鮮豔與刺目,順著指尖慢慢淌落的血珠落進塵埃,而夏侯熙只是抬首澹然一笑,手仍舊牢牢的把住劍鋒,任那老婦人如何用力都不曾鬆開。

  雲清霜一聲驚呼,一隻手揪緊了胸口的衣衫,瞬間面無人色,驚叫出聲,「夏侯熙,你快放手啊。」

  夏侯熙幽黑的眼眸更見深沉,堅定的搖了搖頭。

  有什麼東西慢慢滑出眼眶,一些順著唇邊的細紋流進嘴裡,又苦又鹹,雲清霜眼前霧氣蒸騰漸漸一片模糊。

  「罷了,」卻是那老嫗幽然長歎,她丟下劍,眼中無神更是蒙上一片灰色,之前囂張跋扈的神情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悲愴和惘然。她腳步踉蹌的倒退了幾步,又滿懷淒苦的看了眼雲清霜和夏侯熙,帶著一身的寂寥走了。

  「清霜,」夏侯熙輕柔而緩慢的聲音穿透了雲清霜的耳膜,她方如夢初醒,唇輕顫著,努力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走了,沒事了。」夏侯熙抬了抬手,笑容翩翩。

  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雲清霜螓首微仰,凝視了他許久,才輕輕抓起他的手,沙啞著聲音道:「你……太傻了。」

  夏侯熙還是微笑著搖頭。

  衣襟上血跡斑斑,一眼望去觸目驚心,可怎麼都比不上夏侯熙掌上的傷痕帶給她的觸動。心上最柔軟的一塊,仿佛被整個剝離,就這樣緩緩展現在人前。

  血還在不斷的湧出,雲清霜握著夏侯熙的手,雙肩微顫,「疼嗎?」不等他回答,從衣衫上撕下一條,纏在他手上,柔聲說:「你忍著點痛。」動作輕柔緩慢,布條一層層的裹上,心也一點一點的被溫暖。

  可能是最後一下牽動了傷口,夏侯熙眉心微蹙,雲清霜立刻察覺,忙不迭道:「對不起,對不起。」手下動作越發輕緩,並輕輕吹氣。

  和煦的陽光跳躍在她的發間,飛揚的髮絲在風中舞動,夏侯熙眼裡漾起柔光,手一抬,擁了雲清霜入懷。

  全神貫注替他包紮傷口的雲清霜被嚇了一跳,隨即道:「你的手……」

  「不礙事,你沒事就好。」夏侯熙深不見底的眼裡此刻隱蘊著無限深情,他的下巴抵著雲清霜的額頭,須臾,低頭,垂眸,唇在她額上流連許久,又沿著髮際向下,最終落在她的眼睛上。

  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落在雲清霜的心裡,如驚濤駭浪肆意翻滾。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她終於真切的感受到心房被填的滿滿實實的感覺,那是她曾經以為永遠都無法觸及的幸福……

  §第六章 塵緣往事

  怪華佗的住處就在一山洞裡,石洞中鐘乳如林,山石崢嶸,亦有碧清水潭,滴水如注。陽光照射不進,因而顯得有些陰暗。

  彎身進洞,一股寒流撲面而來,伴隨陰風陣陣,使人周身戰慄。

  一人背對他們坐著,面前的石桌上擺放一副棋盤,看情形是一人分飾兩角自己同自己對弈。

  果真是個古怪的人,雲清霜暗道:這樣下棋,勝了是他,敗了也是他,有什麼樂趣可言?她朝夏侯熙瞥去淡淡一眼,後者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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