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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謝煙客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忍不住又是歎,臉上卻露出輕柔的憐惜之色,「傻孩子,你竟為了大哥的死背了這麼多年的罪嗎?若不是步殺告訴我,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你是我哥哥用生命保護的人。」

  恍惚中,洛楓聽到老傢伙語氣悲涼懷念的聲音:「以前,我最小的弟弟,也擁有金銀眼。從小,因為那雙眼睛,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作為他的哥哥,卻無能為力。現在,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師父,竟然是老傢伙的弟弟!那個,到死仍被老傢伙掛在心上的弟弟。難怪,他們有那麼多相似的習慣;難過,他無論如何,都對師父恨不起來。

  「嗚嗚……」洛楓的哭聲,從哽咽到號啕大哭,仿佛被埋藏了千百年的委屈,他聞著謝煙客那熟悉又安心的氣息,大聲宣洩。

  謝煙客輕柔地拍著他背脊,聲音沉沉地道:「孩子,不要被仇恨埋沒了你所有的知覺,可是有些仇,既然知道了,就非報不可。」

  「與祈然無關,與步殺無關,與天下無關。蕭逸飛,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當步殺以最快速度趕到端木崖的時候,時間也已經從清晨變為黃昏了。

  又一個逢魔時刻。

  饒是以步殺的冷血,當他踏上端木崖山頭時,仍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滿地的鮮血,滿山的紅光,發狂的人,甚至是發狂的屍體,淒厲的慘叫,悠揚的樂聲,組成一幅詭異的地獄。有的人,成了屍體,最恐怖的面目猙獰的屍體。有的人,在嘶叫呻吟,因為他們已經沒力氣再發狂。還有的人,剛剛進入發狂狀態,見人就抓,見石就撞,血肉橫飛。

  步殺握了握手中長刀,小心避過那些發狂之人。來到血色透明的紅光面前。

  當他看到紅光中,沒有表情地吹奏血簫的少年時,竟忍不住渾身經脈劇震,差一點走火入魔。

  這個,就是當初把陽光鋪展在他眼前的清俊少年嗎?這個,就是當初無論受了多大傷害,仍溫暖微笑的善良少年嗎?

  他的臉色紙一般白,原本天藍的雙眸灰敗一片,灼目的血簫映著他蒼白的唇,悲涼的眼神,竟仿佛看不到一點生機。

  那個紅光中的一切仿佛一幅畫,又仿佛一座雕像,唯美而靜止不動。除了那一滴滴,一點點落入泥土中的鮮紅血液。

  悠揚的簫聲回蕩在他耳邊,可是步殺卻恨不得將那天籟般的音樂徹底斬斷。

  冰依,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步殺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悲傷,一步步走到血紅的光罩前,走到祈然的眼下。祈他……最不愛的,就是他自己。

  「祈,停止吧!」步殺抬頭對著那紅光中的少年大喊。

  祈然的目光,閃爍了半分,慢慢落在步殺臉上。悠揚的簫音停下來,慢慢滴落的鮮血,也跟著停止。祈然晃了晃身體,虛弱地吐出一字:「步。」

  步殺的長刀猛然舉起,斬向紅光,卻只覺渾身一震,被迫退了幾步。

  他抬起頭,冰冷的神色從臉上退去,轉為憂切:「祈,你快出來!冰依有話留給你,你馬上出來!」

  然而,他只看到祈然的唇動了動,卻不知道除了步字,他還吐出了什麼。顯然,這陣中內外,聲音是不通的。

  祈然決絕淒然地露出一笑,血簫再度舉到唇前。

  步殺心中大駭,悲嘯了一聲,舉刀再度沖到紅光面前。可是,無論他做多大的努力,那一圈紅光就像道天塹一般,隔絕了兩個世界。

  「祈!快點停止!!」步殺拋棄長刀,拿身體一次次去衝撞,又一次次被強大的結界彈出去,他的身上佈滿傷口,都是被岩石沙礫撞擊出來的,鮮血染透他漆黑的衣衫。

  「蕭祈然!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步殺猛地站起身來,看著血光中越來越模糊,幾乎被漫天血紅覆蓋的身影,竟忽然感覺眼中一陣濕熱。

  步殺怔了怔,有些詫異地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滑落,溶入血黑的破敗衣衫中。

  「祈,你是想讓冰依內疚嗎?不聽她解釋,不理她苦衷,只想報復她嗎?」步殺忽然恢復了平靜,抬頭看著血光的中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卻是受了她囑託,無論如何要將她的話,傳達給你。」

  步殺收斂了笑容,拾起沾滿灰塵的長刀,轉身向著那幾個瘋狂痛苦中的人走去。

  「步……步殺……」醒轉過來的文若彬看到步殺,臉上一喜,連忙道,「你來了!正好,快!快阻止祈然,他已經瘋了。」

  步殺冷冷看了他一眼,長刀在癱軟在地呻吟的人身上一劃,沒有汲血那樣的神奇刀刃,刀身沾著血,回到步殺面前。他淡淡道:「我正是要阻止他。」

  文若彬眼中慢慢露出驚恐之色,駭聲道:「你不會是要……」

  還沒等他說完,只見沾血的長刀驀地插入步殺手臂。他臉色猛然一白,一聲悲鏘的呻吟劃破血幕黑沉的夜空,翻滾在地。

  這塚蠱的疼痛,竟比血蠱還來得厲害。而且,自我意識沒有辦法控制身體,仿佛是被抽離出去了,看著自己在地上瘋癲欲狂。

  「祈然——祈然——」文若彬心中想著,瘋了!這些人全瘋了。他拼命跑到祈然面前,那幾乎已經被紅色粘稠光芒徹底淹沒的身影,發狂地大喊,「祈然!快停止啊!你沒聽到現在發狂的人是誰嗎?是步殺啊!是你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朋友,步殺啊!」

  步殺抓著頭,拼命想維持自己的理智。可是那個本是悠揚悅耳的聲音,此刻卻像毒蛇般不斷鑽進他腦中噬咬,痛到他根本沒辦法抵抗。

  「祈然——停止!停止啊!!」

  天空血一般的濃稠紅沉,地面上是發狂的人,尖叫的人,逃竄的人,傷心哭泣的人!那血腥的地獄,世間的悲劇,慘絕人寰的恐慌,深深……深深地,滲入這地底人心。

  「啊—!!」步殺渾厚沙啞的慘叫聲,終於再忍不住,在端木崖山頭,傳遞開來。

  簫聲,戛然而止。

  停頓了良久,良久,直到,端木崖上所有的慘叫聲都熄滅下去,變為低低的呻吟。

  當文若彬看到那從血紅的光罩中,慢慢步出來的蒼白,虛弱身影時。他忍不住淚濕面頰,頹然坐倒在地,喃喃重複著:「祈然……少主……」

  祈然一步一晃地走到滿身狼狽的步殺面前,兩條手臂上結著兩條猙獰的刀疤。

  步殺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最早的陽光,忘記了剛剛非人的痛,忘記了全身的傷,慢慢吐出一口氣。

  「為什麼,要阻止我?」祈然靜靜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死般沉寂,「用這種方法,阻止我。」

  步殺的身體比他更搖晃,形容比他更狼狽,爬起身來,看著他,靜靜道:「因為,冰依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她說,一定一定要我帶到。」

  祈然身體輕顫了顫,竟差點跌倒在地,他的眼睛慢慢恢復天藍色,看著眼前被他傷害至遍體鱗傷的朋友,他的唇顫了顫,無聲:「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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