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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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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二年,已經二十二歲的中山王劉焉得以就國。 年底,護羌校尉竇林貪贓枉法,被捕入獄,最後死於獄中。竇林乃是竇融的侄子,當時竇氏家族在京城炙手可熱,屬於名門望族,族中之人除了竇融做過三公外,還娶了三位公主,竇家在雒陽的私宅,官邸,從祖父輩到孫子輩首尾銜接,占地廣袤,十分驚人。竇林死後,劉莊不斷下詔責備竇融,最終嚇得竇融辭官回家養病。 對於這樣那樣的事,雖然還是不斷有人到我面前哭訴,但我已決意不再過問朝事,所以常常裝聾作啞,反正我這個太后年事已高,這幾年的記憶力正在不斷衰退,偶爾忘些事情,幹出些老糊塗的蠢事,也很正常。 原本以為日子就是在等死中慢慢煎熬,萬萬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當初考慮到自己刁蠻的小女兒嫁不出去,所以將她許配給了侄子陰豐,親上加親,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可沒料到劉綬的脾氣太過任性,陰豐又是個倔強暴躁的性子,兩人互相不能謙讓,整日為了雞毛蒜皮的事起爭執,搞得整天家無寧日,直至鬧到最後,陰豐一怒之下竟然將劉綬殺了。 殺公主是滅族大罪,陰豐嚇得隨即畏罪自盡。兩個孩子就這麼枉送了性命,陰就覺得愧疚,對不起我,對不起陰家,竟而與妻子二人一同自殺謝罪。 一家子,四條人命,宗正將命案呈報到我面前時,我抖得兩隻手連木牘都拿捏不住。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四個人,其中有我的親生女兒,有我的手足兄弟……我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可這一切換不來他們鮮活的生命。 陰家上下一片悽惶,他們這些族人戰戰兢兢的過了幾十年,在陰識的領導下,家族繁衍得極其迅速,資產也頗為豐厚,然而我這個從陰家出去的太后,卻並沒有給這個家族帶來多大的榮耀。相反,陰家為了避嫌,一味的低調再低調,搞得外戚不像外戚,甥舅不像甥舅。 陰識終於為此累得病倒了,年過六旬的他寫了份帛書給我,可我當時正沉浸在傷心難過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沒有理會他給我的信函。直到過了好些天,我才緩過神來注意到有這麼一卷東西壓在了鎮玉石下。 看完那封帛書後的第一反應,我即刻趕到了原鹿侯府,但這時的陰識已經陷入昏迷。我帶著滿腹的疑問和焦慮,足足等了三個時辰,太醫們用盡一切法子,才終於讓陰識暫時醒了過來。 當他看到我手裡的帛書時,黯淡無光的眼眸忽然有了神采,我舉著手裡的帛書問:「這是真的?」 他點點頭。 我激動的吐氣:「原來這麼多年,你什麼都知道!」 他不作聲。 我有些憋屈,看著他蒼老的臉,臉上的刀疤卻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被消磨去。我深深的吸氣,然後呼氣,努力使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這麼多年來,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既然你一早就知道真相,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我記得……那年冬天天特別冷,一場接一場的雪,幾乎沒有停過。」他雙眼的焦點並不在我身上,視線穿越過我的身體,仿佛望向了未知的遠方。「麗華一遍又一遍的翻閱著《尚書》,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她哭的時候還好些,如果哪天不哭了,我心裡反而多了份擔心。我整天提心吊膽的,讓小子丫鬟看緊她,可即使這樣仍是出了事。臘日那天本來要逐儺,家裡人多手雜,天剛黑,儺戲還沒等開始她就不見了,所有人都出去找,家裡亂成一團……我找到她的時候……找到她的時候……」他頓了頓,似乎在努力回憶,又像是沉浸在回憶中,忘了再繼續表述。 我在他床頭坐了下來,很平靜的看著他,在他沉穩的敘述中漸漸找回了理智。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踩裂了結冰的河面,整個人掉進了冰窟裡……」 我微微一顫,雖然已經有所覺悟,但聽到這樣悲慘的事實,仍是有點心酸。 「我在河面上發現了你……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從哪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麗華長得很像,如果不是你們身上穿的衣物不同,我幾乎分辨不出你們兩個誰才是我的妹妹。麗華被封在了冰河下,你卻躺在冰面上,星光下,你倆就像是水鏡中的兩個交相輝映的對影……那天是我把你背回了家,是我替你換上了麗華的衣裙,是我……親手把你變成了我的妹妹——陰姬麗華!」 我緊抿著唇,眼睛漲得酸痛,不管陰識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將我背回了家,我都得感謝他。是他救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待我視若親妹。 「你昏迷了好幾天,醒來後卻說自己忘了一切,不管是真是假,在我看來這都是一件好事。確認你馬上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後,我獨自一人到河邊將麗華從冰河下挖了出來,將她掩埋在陰家的祖墳裡。她才十三歲……情竇初開,花一般的年紀,卻就這樣過早的凋謝了。雖然她的死不是劉秀親手所為,但要我不遷怒記恨,我實在辦不到的……」 我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在最初很長的一段的時間,他對劉秀的感情都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矛盾,既賞識他,又厭惡他。 「麗華雖然不爭氣,但家人都很關心她,在乎她,我不敢想像如果她的死訊公開後,家裡會亂成什麼樣,君陵……也許會拿刀沖到蔡陽劉家……」他的眼神忽然放柔了,眼底有深深的無奈和惆悵,「把你取代麗華,這個決定雖然是我一時之念,但事後看到大家越來越喜歡你,漸漸的連我自己都糊塗了,時常產生錯覺,以為你真是我的妹妹陰麗華。這麼多年後,我對當初那個麗華的印象早已模糊,完完全全被你所取代,所以……真也好,假也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陰家的一份子,是我們所有人都喜愛、敬佩的那個陰姬麗華!」 我早已泣不成聲,我的身世來歷,在這個時代而言就是一個神奇的謎,連我自己守了這四十幾年都覺得是件不容易的事,可他卻獨自一個人堅守著這個秘密,默默的看著我這個外來的入侵者,一點點的取代了他所心愛的小妹,無怨無悔。 「大哥!」淚流滿面,我在他床頭跪了下來,額頭觸碰冰冷的地面,「你永遠是我的大哥!不管我和你有無血緣,我永遠是你的妹妹,是你看顧了一輩子的陰麗華!」 「你起來!」病床上的陰識忽然掙扎著用手肘半撐起身子,沖著我厲聲喝道,「你這成何體統?堂堂天子之母,如何在這拜我?你起來——」 我被他罵得直打哆嗦,他雙眼通紅,紅得像是要淌出血淚來,我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忽然感覺不知所措起來。 陰識半側身軀,伸手顫抖著指著我,啞聲:「畢生最大的心願,唯守護陰氏族人,我不求功名,不求利祿,但是……陰家……不能垮……」 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哭道:「陰姬無能,但一定竭盡所能,保全陰家!」 他深深的看著我,最終頹然的倒下,躺在床上喘息,聲音喑啞低迷,似在自語:「三弟自殺謝罪,你念在他子嗣單薄,千萬別讓他這一脈斷了……」 我頻頻點頭,哽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陰識再度陷入昏迷,我喊了太醫進來,灌湯逼藥,折騰到了晚上,陰識又醒了一次,這回他召集陰氏子孫說了一番話,最後把嫡長子陰躬喊到跟前,交代了臨終遺言。 更漏時分,陰識撇下濟濟一堂的陰氏子孫,懷著無限遺憾,與世長辭。 *** 料理陰識喪事的同時,皇帝對於陰豐弑殺公主的處理結果也出來了,念在甥舅一家的情分上,准予不追究旁人,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 是年,淮陽侯王霸薨。 永平三年二月,三年孝期滿,皇帝除服,公卿提出當立皇后。皇帝對此沒任何表態,最終由我出面,提議:「馬貴人德冠後宮,就立她吧!」 皇帝並無異議,於是二月廿九,擢升貴人馬氏為皇后,立馬氏之子劉炟為皇太子。 四月十七,皇帝封皇長子劉建為千乘王,次子劉羨為廣平王。 §朱雀卷 第七章 此愛綿綿無絕期 曲終 永平三年劉莊動起了腦子,想要把北宮推倒重建,大興土木,充做後宮之用。時逢大旱,尚書僕射鐘離意冒死進諫,劉莊本來聽不進去,我得知後,將他喊到西宮,耳提面命一番。 「先皇一生節儉,不樂享受,現在國家雖然稍見起色,但也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天子怎可以為了自己的私欲而任意揮霍?」 劉莊羞愧,伏地認錯,北宮重建一事就此擱淺。 也就是這年的年底,我帶著他去了趟章陵,拜祭劉氏先祖。從章陵回來,我的腿腳便再不利索,及至後來,連日常行走都十分困難,所以更多的時間我都待在寢宮裡不出去,但因為有影士的存在,我對劉莊的一些作為還是了若指掌。 永平四年春,劉莊出宮觀覽城第,打算到河內郡去游獵,劉蒼上書規勸,劉莊知曉後,馬上知錯返回。 我觀察了他好幾年,發覺這孩子雖不是個創世皇帝,但在守成上,也算是個有為之君,雖然脾氣太過剛烈,但國家的經濟民生在他手裡,確確實實在突飛猛進。 有感於這幾年我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腦子也不比原來活絡,於是找了個機會,我把劉莊找來,慎重的將辟邪令交到他手中。劉莊並不清楚影士機構的來龍去脈,我也說得含糊其辭,只假託這是他的父皇留下來的東西,念在他治國有方,現在一併交給他全權負責。 我不知道將影士交給劉莊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但他是我的兒子,是我和劉秀兩人寄予了厚望的接班人,秀麗的江山要靠他一肩挑起來,國家的未來要靠他去創造! 正如鄧禹所說,我要相信他,要學會放手,因為他是我和劉秀的兒子——我和劉秀的使命已經完結,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努力了。 是年夏,楊虛侯馬武薨。之後沒多久,千乘王劉建夭折。到了年底,兩年前因向地方索要賄賂被免職的梁松,因為四下傳播匿名書被捕,作繭之人終自縛,儘管義王哭著求我和劉莊,但是梁松最終仍是死在了獄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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