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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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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二一大早,我才起床梳洗,大長秋便進門稟報:「侍中陰興媵妾柯氏在宮外求見!」 我先是一愣,還沒開始生出什麼想法頭皮上便是猛地一陣劇痛,紗南慌得丟開梳篦,道了聲:「奴婢失手……」 我更感到莫名其妙,狐疑的瞥了眼面色發白的紗南,答覆大長秋:「領柯氏進來!」 大長秋立即著人安排西宮配殿作為接見室,小半個時辰後,琥珀蹌蹌踉踉的走了進來,進門時她腳步虛浮,我注意到她的一雙眼又紅又腫,像是才哭過的,走到我跟前果然結結巴巴的卻連話都說不連貫了:「夫君命賤妾……請皇后娘娘鳳駕……」 我不禁失笑道:「怎麼就被君陵識破了呢?不過你也算不簡單了,能瞞他一個月……」 琥珀期期艾艾,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繼續笑道:「他罵完了你,難不成還要把我找去再說一通麼?可沒這麼便宜的事,我不去,你讓他想秋後算賬只管自己進宮來見我。」 琥珀臉刷地白了,就連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站在室中央,無奈的望著我。 紗南插嘴,很小聲的喊了聲:「娘娘!」喊完卻又欲言又止,只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正覺得奇怪,廊上黃門高喊:「皇帝駕到——」唬得琥珀腿一軟,竟撲通跪倒在地。 我愈發覺得琥珀今天的表現異常怪異,思忖間劉秀已從外面走進來,素來溫柔的臉上卻有了一絲沉靜的神色,見到琥珀的一瞬間,他面上閃過一絲了然。 「麗華,你且去!朕令門侯替你守著中東門,你不用急著按時回來……」 劉秀的話漸漸讓我收了笑意,我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了琥珀身上,又從琥珀移到了紗南,每個人的神情都帶著一種淡淡的哀傷。事到如今,我即使再木鈍也能覺察到一二分不對勁出來。 「君陵他……」 「他想見見你……」劉秀長歎一口氣,「趕緊去吧!他,在等你!」 話音剛落,我已條件反射般跳了起來,倉惶的從室內奔了出去,全然不顧紗南在身後頻頻呼喚。 *** 軿車停在了門口,不等黃門通稟,我已急匆匆的下車步行。開門的下人明顯帶著困惑的表情,我沒時間跟他多解釋,直闖而入。 長長的裙裾拖曳在地上,雖然我已奮力疾行,無奈深衣束縛住腿腳,無論走多快也邁不開大步。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燒,火旺到一定的燃點,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中黃門開道,一路上被呵斥的賓客僕人嚇得紛紛避讓行禮,我無暇顧及,直接登堂入室。 正室的房門外也擠滿了人,許多人在廊下徘徊,有些人面熟,有些人卻面生得很,我秀目一掃,頓時許多人矮下身去。 第一重門被打開了,我邁了進去,昏暗不明的室內跪坐著大大小小的陰氏族人,包括陰興的妻妾子女,在我進門之前,他們這群人不知道在討論著什麼,及至我進門,聲音倏地停了,然後所有人一齊轉過頭來看向我。 「皇后娘娘——」場面有些混亂,顯然這些人也沒料到我會出現得如此突兀。 我站在門口很努力的平息著紊亂的呼吸,目光穿過這些族人,直接落到緊閉的二重門上。 「都靜一靜!」很平淡的聲音,音量不高,卻出奇的有力度,將嘈雜的人聲頃刻間壓了下去。 我循聲望去,卻見面東的上首席位上,端坐著一臉沉靜的陰識。 他約束住族人後,沖我微微頷首,然後視線轉向二重門,跪坐在門邊的小丫鬟立即卷起了竹簾子。我緩步向裡走去,簾內濃郁的藥味撲面襲來,幔帳虛掩,床前跪坐著一女,正端著藥盌,一勺勺的將湯藥喂到陰興嘴裡。 陰興半倚在床上,精神委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子嬴弱的撐在偌大的床上。我忽然怯步,不敢再往前走,小腿肚的肌肉抖個不停。 藥喂了一半,只聽「嘔」的一聲,陰興身子一顫,竟是將才喂下去的湯藥盡數吐了出來。嘔吐物濺了滿床,床頭的少女也不能倖免。陰興吐得精疲力竭,仰頭躺在床上呼呼喘氣,少女咬著唇,默默的用自己的袖子抹去床上的污穢。 我看得熱淚盈眶,心裡又酸又痛。 陰興長長吸了口氣,忽然啞聲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只喜歡陰就,同樣是弟弟,為什麼偏對我愛理不理?」 我渾身一僵,才要邁出去的步子頓時有停在了原地。那少女顯然早已習慣,柔聲說:「沒有的事,爹爹你快別這麼想……」 陰興呼吸如同拉風箱,進出氣息甚為急促。他面朝上躺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他的語氣像是突然回到了孩童時代,少年心性甚重。 「爹爹早亡,我們一母所出,為什麼現在你待就兒比待我親厚?」他忽然強掙著撐起上身,然後枯瘦的右手如鷹爪似的一把攥住素荷的手腕,素荷吃痛,手中的藥盌骨碌碌的滾到地上。 陰興吃力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分外複雜,許久之後,他才軟聲說:「好吧,我錯了,不該罵你是個無用的人!對不起……我不是真的要罵你,只是生氣你為了劉秀不懂自愛,總是糟蹋自己……你別再愛理不理的跟我慪氣了,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不好?你以前待我……待我……」 一口氣接不上來,換來的卻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大咳。 素荷慌亂的站起身來,手足無措的看著渾身顫抖的父親。 我急忙跑上前,只見陰興兩眼翻白,手腳僵硬的抽搐著。素荷見到我慌得跪下,我一把抱住陰興,小心翼翼的拍著他的胸口,一邊替他順氣,一邊對素荷吼:「還不去叫太醫來!」 素荷被我吼得一顫,哆哆嗦嗦的解釋:「爹爹……爹爹他……」 說話間陰興呻吟一聲,順了那口氣,悠悠轉醒。 我扶著他,他慢慢轉過頭來,眼眶深凹,眼袋瘀黑。他看了素荷兩分鐘,然後又繼續轉過來看我,渾濁的眼神一點點的回復清晰。 「皇后娘娘!」他艱澀的吞咽唾沫,頸部突起的喉結滑動分外明顯。 素荷聽到後,雙眸一亮,姣好的面龐上閃現出一絲期盼:「爹爹!是皇后……是皇后來瞧你了……爹爹你可算清醒了,我這就去叫太醫——」 陰興伸手想拉她,卻沒拉住,素荷像陣風似的刮了出去。 陰興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我小心翼翼的將那副瘦骨嶙峋的身軀放倒,陰興倚靠在被褥和軟枕上,也不說話,鼻端的呼吸時而緩慢,時而急促。 「君陵……」我舔著唇,試探性的喊他的字。 陰興又是一聲呻吟,然後閉上雙目:「有勞皇后特意來探望臣,臣感激不盡,不過皇后出宮多有不便,還是早些回去的好。」他似乎非常疲憊,勉強說完這句話便不再有任何動靜,偌大的室內靜謐得只有他細微的呼吸聲存在。 我守著陰興過了半個多時辰,直到確定他當真熟睡後,踮著腳尖無聲的走出寢室。 簾子重新被人卷起,外間的情形與我來時別無分別,有婦人在掩袖啜泣,也有子女伏地默不作聲。等我從裡面走出來,一屋子的婦孺頓時用一種不可名狀的依賴眼神緊緊鎖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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