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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當時劉秀不在宮裡,正在長安巡狩,祭祀後土。我寫信與他,言辭難免自誇,他總也順著我的意,褒揚不斷。

  而另一面,吳漢的強悍也在成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徵調了廣漢、巴、蜀三郡兵力,圍攻成都,一直打到七月份,一舉拿下成都,斬殺史歆後,乘勝乘筏而下,直入巴郡。吳漢做派一如既往,那些反叛的首領,在他手裡沒一個能存活,不僅如此,他還將叛黨的數百戶人口,全體遷到了南郡、長沙,然後才班師還朝。

  事後,劉秀還借此事向劉陽教授用人之道,知人善任,統禦者眼光要准,擅於用人,收效才會事半功倍。

  ***

  這一日在宮中閑來無事教劉京寫字,劉禮劉也在一旁看著,時不時還懂事的給兄長磨墨,劉綬雖小,卻是個極淘氣的,不時的在邊上搗亂。

  因是夏天天熱,紗南取了冰湃的水果正要端過來給孩子們解暑,忽然門口腳步聲急響,劉秀匆匆走了進來,連個通告都沒有,唬得宮裡的侍從慌忙起身接駕。

  我見他神色凝重,一時倒也吃了一驚,不等開口詢問,他已吩咐:「換身衣裳與我出宮吧。」

  我瞧他眼中流露出些許哀傷,於是問道:「什麼事?」

  他先不答,只是很用力的扯開身上的深衣,我忙叫人過來替他寬衣。他脫了頭上的通天冠,才長長歎了口氣:「固始侯薨了。」

  我一愣,腦筋竟然沒能馬上轉過來。直到聽他吩咐代卬:「準備車乘,輕車即可,不必安排太多人跟從……」我才如夢初醒,不敢置信的低呼:「李通!怎麼……他今年才多大歲數啊!怎麼就……」

  「他素有消渴之疾,以前也老發毛病……」

  我心裡一陣難過,不覺悲傷道:「那可如何是好,伯姬她……」

  劉秀身子一僵,愈發惆悵起來:「趕緊換了衣裳……」

  我忙一迭聲的喚紗南替我換衣梳妝,匆匆忙忙的一通收拾,臨出門紗南還問了句:「娘娘不吃午膳真的不要緊嗎?」

  「哪還顧得上這些啊。」想到劉伯姬,心裡愈發添堵,哪裡還有胃口吃得下飯。

  到固始侯府時,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同樣前來弔唁的官吏,我跟著劉秀下車,一面與眾人招呼,一面心裡像火燒似的記掛著裡頭的情形。

  果然,才踏進門,便聽到淒厲的哭聲響作一團,斷斷續續傳了出來。等到了停屍的堂前,除了出來相迎的家丞,十數人皆是全身縞素,披麻戴孝的伏在地上嚶嚶哭泣,其中有一婦人身穿粗麻喪服,頭、腰皆紮絰帶,胸首碼布,足穿麻鞋,手扶棺柩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一旁的女眷又拖又拽,卻始終難以讓她的情緒平穩下來。

  劉秀暗中握了握我的手,我會意上前,將傷心欲絕的劉伯姬從棺柩上拉了下來,她起初只是痛哭,雙手緊緊抱著棺柩,怎麼也不肯鬆手,等看清是我時,才哆嗦著嘴唇,絕望的鬆開手。

  我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她扶著我的肩,許是哭了太久,聲音早已喑啞:「麗華!我要怎麼辦?他就這麼走了,我要怎麼辦?他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我眼眶頓時濕了:「你怎麼是一個人?你還有兒女啊。」她頭髮散亂,一雙眼又紅又腫,我心酸的撩開她額前的亂髮,細聲的安慰,「想想你的李音啊,他才替你生下長孫;還有李雄,他是你的幼子,雖然陛下體恤,封他做了召陵侯,可他畢竟還未成年,你難道不管他了嗎?」

  我一邊說,一邊招手從堂上哭靈的孝子賢孫堆裡喚出李雄。才五六歲大的李雄扁著嘴,臉上掛著大把眼淚鼻涕,沖上來一把抱住劉伯姬,哀痛的喊了聲:「娘——」

  幼子的一聲孺慕呼喚,將劉伯姬震醒,她哭著抱住兒子,母子倆頓時哭作一團。

  我不忍再看,眼淚止不住的嘩嘩流淌。

  少時,劉秀賜下賻錢,由李通長子李音接了。

  在固始侯府待了足足兩個時辰,我見喪家事忙,反為了招待帝后多費周折,內外皆有不便,於是對劉秀提議:「先回宮吧,我們待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劉秀也明其理,唏噓歎道:「也好。」

  我扶他起身:「等出殯之日再來送葬,也算全了你們之間的情分。」

  「旁人不瞭解,你卻是知道的,當年若無次元襄助,何來我今日?」

  回想當年情景,仿佛歷歷在目,少年意氣風發,拔劍在手,英雄出世,誰也沒有預料,時光易過,猶如白駒過隙,轉眼我們都已經老了。

  回宮的路上,我坐在車裡,腦子裡反反復複地浮現的皆是當年的情景,那個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如今卻毫無知覺的躺在棺木之中,任由親人為他哭斷肝腸也無濟於事。

  其實何止是李通,細細回想起來,當年與我們並肩作戰的同伴,到如今,還活在世上的也僅寥寥數人。年華消逝,我們……都在慢慢變老。

  「秀兒……」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是溫暖的,讓我覺得很是安心。我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傷感的說,「你會一直陪著我吧?」

  五指箕張,他的手指與我的手指相互交纏在一起,牢牢握住:「會的,一直陪著你。」

  「即使我們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即使我們老去……」他側首凝望,那般柔軟溫潤的眼神似一把鎖,牢牢的扣住我,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即使我們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朱雀卷 第五章 留靈修兮憺忘歸 心計

  交阯之戰一直持續到建武十九年春,才有消息傳來說馬援斬了亂黨之首征側、征貳兩姐妹的首級,如今正繼續追繳殘餘黨羽。

  那麼難打的交阯居然只花了一年多時間便輕鬆獲勝,伏波將軍居功至偉,聲名大噪。

  若論起我當皇后的這兩年,遇到最大最多的收穫,那便是國內亂黨四起,叛民滋擾不斷,總有小股勢力在地方上伺機搗亂,不得安生。比方說這一次,河南又有一夥以單臣、傅鎮為首的亂民,攻佔了原武城,自稱將軍。

  「稟皇后娘娘,太子來了!」門外有宮女小聲通稟。

  我原在內室舒展拳腳,聽了這話方歇了手,紗南給我遞來巾帕的同時對外頭吩咐說:「請太子殿下到堂上坐候。」

  我喘氣:「讓他不用天天來報備了,怎麼總是不聽呢?」

  「此乃為人子的孝道!太子乃儲君,自當為天下人表率,這麼做是對的。」紗南絮絮念叨,替我選定一襲青色曲裾深衣,我默認的點了點頭,然後脫下濕透的內衣,換上乾淨的中衣,伸開雙臂,套上深衣袖子。紗南低著頭,忙前忙後的繞著長長的衣襟,最後束上腰帶。

  「這孩子稟性厚道,且不問他來瞧我的這份心裡含了多少孝心,至少面子和禮數上實在沒有缺失。」換好裝,我想了想,回首對紗南莞爾一笑,「你還別說,我呀,真怕了他的沒有缺失。」

  紗南明了我的意思:「世上哪有完人?他再謹言慎行,也總能尋到不是。」

  我正往外頭走,聽到這話,不覺停了停:「這孩子待我不錯,我倒不想平白往他身上潑髒水。」

  「其實依奴婢看,娘娘心裡只怕早拿定主意了!」

  真不愧是紗南,這幾年沒有白白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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