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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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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見,陰識身上獨有的沉穩氣質更加成熟,像是一杯濃茶,在經過數次沖泡後,方才真正透出其中的醇香。跪伏在我面前的人,眉目依舊,只是右側臉頰從眼角下方延伸至嘴角,一道凸起的疤痕卻猙獰的霸佔在那張英俊無儔的臉孔上,讓我的目光無法避視。 我心裡大痛,喉嚨裡啞著聲剛剛喊了聲:「大哥……」他已對我吟吟一笑,面上肌肉抽動,附帶著那道疤也跟著扭曲顫動。 「你到底還是坐上了這個位置!」 他說得一派輕鬆,我卻如鯁在喉,忍了好久才將酸楚之意稍稍壓住:「代價太大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笑了,眼神平靜,已沒了當初的鋒芒畢露,「毋需太過自責。」 「福禍相倚,大哥,難道有些事真的是命中註定嗎?」 「如果你一直糾結在喪子之痛中,只怕對每個人都不會是福!」 他的目光很坦然,帶著一絲絲的柔和,雖然面上的疤醜陋猙獰,但附在他的臉上卻並不讓人覺得恐怖,反而讓我抑鬱的心扉悄然開啟,只有在面對著陰識的時候,我內心緊繃的弦才會全然放鬆。 「其實我遠沒有你稱讚的那麼好……」 如果我當真機警,程馭死的時候我就應該覺察其中可能另有隱情,我還是把一些事想得太簡單了。莊光提醒我應該提防狗急跳牆,他這個局外人都留意到了,我卻仍是懵懵懂懂。 自劉秀中風發疾,性命垂危,無論宮內宮外我處處設防,把什麼都考慮到了。卻還是忘了,這麼多年的相處之下郭聖通待文叔亦是有情,如此精心佈置下的一個局,怎可能最後毀於毫無準頭的一枝飛箭? 「你既已做了皇后,今後會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東海王的將來還要靠你繼續扶持!」 我無奈道:「大哥,即使同為廢後,郭聖通畢竟不是霍成君,無論我心中有多恨,郭氏都不可能像當年的霍氏一樣連根拔掉,畢竟霍成君無子,而郭聖通卻有五子一女。陛下以柔道治國,絕不可能像當年武帝那樣將衛子夫連同一子三女一併誅殺,郭聖通待陛下有情,陛下亦不是絕情絕義之人,要他殺妻滅子,這樣毫無人性之事我不敢想像會在他身上出現……」 陰識笑道:「你如今已經是個很好的皇后了!你能有這般領悟,大哥很是欣慰,原還以為今天要費上一番唇舌,沒想到你已能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利害!」 我大大一愣,詫異道:「難道大哥此番前來,為的就是勸導我放下心結?」 「心平才能心靜,心靜才能理智的看待周遭的人和事,你日後做為皇后,要權衡的利弊更多,如果太過執著糾纏於簡單的仇恨中,看不明方向,終會誤人誤己!太子党眾仍在,要扶持東海王成為下一任儲君,你這個皇后任重道遠,還需戒驕戒躁,不斷努力啊!」 我聽出他的話外之音,竟是一副欲置身事外的心態,不由急道:「大哥,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能幫我一把嗎?郭氏外戚在朝中如何,你不是不清楚,你為什麼不能也幫幫我呢?」 陰識笑容神秘,目光深邃:「這個麼,未雨綢繆,我只是看得比你更遠了些而已,你以後自會明白的。」說完,竟是不再停留,起身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生感觸,竟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都說帝王之家無親情可言,而我一路走來,卻得到了無數人的默默支持,愛情、親情、友情,我被這種種情感包圍著,使我永遠不會感到孤單。 今後的路還很長,他們雖然不能在我身邊,但我相信,他們會一直關注我,支持我,守護我…… §朱雀卷 第四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執手 年底的時候回了雒陽。這一年北方邊境上一直不安穩,匈奴、鮮卑、赤山烏桓聯合,不斷侵擾邊塞,殺掠吏民。劉秀將任職襄賁縣縣令的祭遵族弟祭肜調到遼東郡任太守,祭肜果然不負眾望,屢次擊敗蠻族入侵。 然而北邊才稍稍安定了些,交阯郡又出現危機。交阯郡位於中國南方,按照現代版圖看,應屬越南地界,而在兩千年前的漢朝,交阯郡屬於茫茫原始叢林,很多地區未經開發,居住的人口以少數民族為主,風俗與中原迥異,經濟條件更是停留在母系氏族後期階段,百姓過著刀耕火種的原始生活,完全沒有教條律令的概念。 漢吏治理這一片土地是相當困難的,所以衝突時常發生。而這一次,出現叛亂的始作俑者乃是一對名叫征側、征貳的姐妹花。據說這姐妹倆武藝高強,率領當地族人,一舉攻佔了交阯郡。九真郡,日南郡,合浦郡等地聞訊紛紛響應,偌大個南方,竟被她們連續攻陷了六十多座城池,前不久傳來消息,征側已然建國,自立為女王。 這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女性,比起當年的遲昭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有什麼看法?」劉秀簡單的把事情來龍去脈說完,然後靜默等我答覆。 我笑著眯起眼,有關征側的八卦,我遠比他知道得更多,於是將奏章推了回去:「於私,這事起因原也不全是她們的錯,朝廷早有規定在交阯不施行漢律,交阯太守蘇定非要用強硬的手段來強壓蠻夷,抓了征側的夫君指望殺雞儆猴,怎料征側非尋常女子,竟而反之。這事要擱我身上,只怕我會比她做得更絕!」 劉秀嗤的一笑,已沒了剛才的愁雲。 「於公……」話音一轉,我不免歎息,「交阯、九真各郡乃我漢之疆土,不容國土分裂,所以叛軍必須鎮壓,征側姐妹忤逆朝廷叛亂之罪絕不可縱容!」 「嗯。」他沉吟片刻,「朝上也在議論此事,你覺得讓誰去合適?吳漢已經請纓……」 「不妥。大司馬還是留在京裡好!」如果讓吳漢去,到時殺得興起,只怕交阯百姓又難逃屠城滅族之禍。交阯那個地方窮山僻壤,地形複雜,一旦進入地界有可能會化整為零,變成遊擊戰,這對擅長整形戰陣的漢軍而言,是個極大的挑戰。要知道1961年爆發的越南戰爭,美軍那麼強悍的兵力也沒在越南遊擊戰中占到便宜。我左思右想,除了吳漢外,只有一個人適合打這一場,「馬援、段志破皖城、斬李廣有功,不妨讓他們一試。」 劉秀笑道:「原來你也屬意馬文淵!」 「從雒陽到交阯,表面上看起來是陸路近些,但山道崎嶇,其實遠不如繞道走海路便捷……」他不吱聲,只是似笑非笑的盯著我看,我這才覺察到自己多了嘴,忙解釋道,「以前家中有賓客乃交阯人氏,故略有所聞。」 劉秀失笑道:「我瞧你興致勃勃,莫不是想親自掛印出征?」 我感念他的體貼,沒有對我熟悉疆域的事情詳加盤問,不免調皮起來:「征氏姐妹如此驍勇,我家義王名字中即便有個王字,也不過是個長公主。而征側身為女子,竟能統禦兵卒,自立為王,怎不令人刮目?」 他無奈的說:「那可不行,你現在是朕的皇后!你得留在宮裡陪著朕。這樣吧,朕授命馬援為伏波將軍,段志為樓船將軍,率兵兩萬人,取海路平交阯之亂!」 「再加個人。」我眨眨眼。 「哦,你還中意何人?」 「庶人——劉隆!」 劉秀微微一愣,笑道:「也好,且讓他承你一回人情。朕重新啟用劉隆,封他為扶樂鄉侯,仕官中郎將,讓他做為馬援的副將隨征!」 我大喜,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下:「我先代劉隆謝過陛下!」 「如此謝禮,未免太少。」嘴裡小聲嘀咕著,順手一抄,他將我撈進懷裡,溫熱的唇隨後印了上來。 *** 建武十八年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叛變,攻打太守張穆,張穆翻城逃走,才苟且活得一命,可成都卻因此陷落,劉秀派吳漢率兵一萬前往討伐。 馬援向交阯推進得十分順利,見山開道,行了一千餘裡輾轉到了交阯。征側顯然沒料到漢軍繞海而至,甫一交鋒,果然大敗,之後仗著地形,隱入叢林,與馬援率領的漢軍展開了一場遊擊戰。 因為對征側關注,我雖不能親至戰場,但心裡對她卻有種說不出的好勝之心,所以對於馬援在交阯的戰事不免格外留心。馬援果然心存仁厚,他每攻下一座城池村莊,非但約束士兵不擾民,還幫助當地百姓收拾戰場,迅速恢復家園。在這樣寬仁的影響下,當地土著反抗的情緒很快被大大削弱,一些叛民甚至主動歸降,得到這樣的消息時,我不禁對當初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得意起來,如果去的人是吳漢,只怕結果和美軍當初攻打越南別無兩樣,強硬的手段導致民眾反抗加劇,如此想要收復交阯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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