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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這一次,郭聖通又教會了我一樣東西。

  「陳敏。」

  「諾。」

  「你挑兩個身手和反應都不差的人安置到東海公宮裡,以後東海公無論去哪兒,幹什麼事,都要貼身跟隨。」

  劉陽一凜,飛快的朝我身後瞥了一眼。

  陳敏輕輕應了一聲。

  胸口火燒似的疼,無法讓我安下心來,陳敏服侍我躺下,我卻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喘著粗氣說:「你……你也去,以後你跟著他,我要你保證……」

  底下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了了,我睜大眼,死死的瞪著陳敏。陳敏略一頓,便馬上磕下頭去:「奴婢誓死守護東海公!」

  我虛弱的笑了起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放鬆,緩緩的閉上眼。

  得趕緊好起來啊!為了劉秀,為了兒女,我都得養好身體,不能在這個時候再被人有機可乘。

  我要保護他們!守護住他們……

  §朱雀卷 第二章 北叟頗知其倚伏 抑揚

  因陳留吏牘事件使得度田令升級,建武帝派遣謁者大規模徹查各郡二千石官吏貪贓枉法的行為。這一查下去的結果委實駭人,十一月初一,第一位浮出水面的高層人物赫然是大司徒歐陽歙。

  歐陽歙出身士族,家族世代傳授《尚書》,八世為博士,代代出名儒,為世人所敬重。他在汝南任太守九年,僅他親自教授的學生便有數百人。謁者查出歐陽歙在任期間丈量田畝作弊,貪污受賄的錢數高達千余萬,這事被曝光後,歐陽歙鋃鐺下獄。

  其實也許歐陽歙並非枉法第一人,也絕對不是貪吏第一人,之所以首當其衝將矛盾衝突的目標鎖定在他身上,無非是因為他擁有位於三公之一的高爵。劉秀要的,正是拿這樣的典型人物開刀,以儆效尤。

  然而,要想將歐陽歙問罪,也並非是容易的事。朝政上的官吏抱著兔死狐悲的心態,默默抵抗著皇命,歐陽歙門下學徒一千余人集結在皇宮外,請求皇帝饒恕歐陽歙,甚至有人自罰髡剔之刑,把自己從頭到腳剃光光,以示決心。

  此等場面僵持數日,滿朝上下人心惶惶。我雖在病中,深居掖庭,亦能感受到這種暴風雨來臨前的緊張氣氛。

  「貴人請過目!」紗南不苟言笑的將手中的一封簡函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陳敏去劉陽身邊服侍後沒多久,紗南便以采女的身份入了宮,撥到西宮當值。采女的年限是十三歲到二十歲,然而紗南的年紀顯然已經超出招收範疇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有著常人無法形容的冷靜,就連說話都是一板一眼,絕不拖泥帶水。

  當然,我會將她調撥到近身,不是因為她的行事作風,而是因為她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紗南,全名尉遲紗南,乃尉遲峻的長女。

  她是一名影士,更是一名死士——六年前,她的夫君在陰家的那場血腥大劫中喪生,那一年,她才十七歲。從那以後,她苦練武藝,潛心求學,短短數載便躍身成為陰家影士中極少數的精英份子。

  原本要隱瞞身世,謊報年齡,以采女身份入宮的幾率十分渺小,不過她入選之時,恰逢郭聖通胎氣不穩,需要臥床保胎,而我這邊也病著,於是臨了挑選采女的事竟落到了許美人的頭上。

  「平原郡一個名叫禮震的少年,年方十七,不遠千里趕赴京城,想要上疏朝廷,替歐陽歙開釋罪名。」

  「哦?」接過木函,函上木槽內封泥完好如新,我輕輕搖了搖,函內嘩啦作響,「裡頭寫了什麼?」

  紗南並不回答,徑直從髮髻上拔下一根銅釵。木函重新回到她手上,我目不轉睛的盯住了她,卻仍是沒能瞧清她的手法。不過兩三秒的工夫,木函散成三四爿,一片木牘露了出來。

  我又驚又喜:「你怎麼弄的?」印泥完好無損,她居然能將木函拆解開而不動封泥。

  「奴婢學了一年。」她講話總是簡明扼要。

  我接過木牘,上面的隸書字跡十分工整:「伏見臣師大司徒歐陽歙,學為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當伏重辜。歙門單子幼,未能傳學,身死之後,永為廢絕,上令陛下獲殺賢之譏,下使學者喪師資之益。乞殺臣身以代歙命……」

  「居然想以身代命,他倒真是個有義氣的。」我將木牘扔開,冷笑,「這個叫禮震的人現在何處?」

  「行將河內郡獲嘉縣。」

  「找人絆住他,拖延他上京的腳程。」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這份奏疏遲些時日再遞到歐陽歙的同黨手裡去。」

  紗南一愣,但轉瞬恢復常態,應聲:「諾,貴人還有什麼吩咐?」

  我眯起眼,輕笑:「這段時間我仍會臥床養病,外人一概不見,包括皇后那邊的使者你也想法子替我擋住了。」

  「諾。」

  「長秋宮那邊怎麼樣了?」

  「都安置好了,恰好皇后臨盆在即,宮內徵募乳母看婦,這些人都是和奴婢一塊進宮的。」

  我冷笑道:「這回倒真是欠了許美人一份大人情了。」

  紗南面無表情的回答:「胭脂本是陰家奴僕,雖然做了美人,根底仍在新野。她父親已亡,如今寡母和弟弟都被接入陰家,侄兒許昌更是做了公子陰躬的入幕舍人。」

  我滿意的頷首,果然不愧是陰家的掌門人,陰識辦事滴水不漏,遠比我想的要周密。

  室內安靜,竹片摩擦聲嘩嘩作響。我一邊翻開一卷竹簡,一邊問道:「歐陽歙的掾吏是不是叫陳元?」

  「是。」

  「他原先可是在固始侯的府上執事?」

  「諾,李通為大司空時……」

  「嗯,沒什麼事了。」

  四周重新回復寧靜,我埋首繼續翻看各類情報,許久,抬頭,紗南已不在跟前。我合上書簡,支頤微笑。

  ***

  禮震抵達河內郡獲嘉縣後,自縛上京,希望能夠代替歐陽歙一死,可是沒等他的奏疏遞到皇帝手中,歐陽歙已死於獄中。

  一年之內,先有韓歆,後有歐陽歙,兩名大司徒先後身亡,震撼朝野的同時,也讓天下士人對建武帝刮目相看。

  劉秀,絕對不是僅僅只會溫柔而已!如果沒有認清到這一點,那麼作為他的對手,無論是誰,都將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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