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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鄧禹和賈複,皆是出自南陽,這二人可說是等同于皇帝的左臂右膀,隨同天子一起出生入死的老臣、功臣、良臣。而耿弇,自從他的父親耿況以及樂光侯耿純故世後,河北士族多數以他馬首是瞻。

  劉秀拈須微笑,再沒人比我瞭解他的心思,他若無十足把握,今日這場宴會豈非白搞了?有道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如今兔已死,鳥已盡,功臣們如若不想成為韓信、彭越、英布,也是時候該稍許懂得些收斂了。

  我相信劉秀不是狠心絕情之人,但人生在世,身不由已的事何曾少過?劉秀心再仁,畢竟是個皇帝,若皇權旁落,掣肘他人,豈非君不君,臣不臣?

  我做不來呂雉,如同劉秀做不來劉邦,我和他都不是絕情絕義之人,所以退而求其次,罷兵權已勢在必行。

  自耿弇之後,有識時務者隨即附和,紛紛上奏自請繳出大將軍、將軍印綬。

  戲演到這份上,剩下的只是落下帷幕的善後工作了。

  劉秀清了清嗓子:「既如此……且收回諸將軍印綬,封鄧禹為高密侯,食邑四縣;賈複為膠東侯,李通為固始侯,食邑六縣,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

  詔書其實是早就準備好的,代卬假模假樣的忙了一通,然後擬詔宣讀。這一回罷兵權、增采邑的功臣,共計三百六十五人,其中僅是外戚、皇親國戚便有四十五人。

  一場盛大的君臣歡宴,最終在皆大歡喜的道賀聲中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朱雀卷 第二章 北叟頗知其倚伏 春暉

  建武十三年四月廿五,冀州牧竇融受命任大司空。

  自從功臣一個個的皆在授予高爵的同時被罷去兵權後,作為河西士族代表的竇融上位,愈發使得他謹慎小心,處處謙卑,唯恐自己遭到皇帝不滿。

  昔日裡膽敢與皇帝分庭抗均的朝臣有了忌憚,君主權利在一點點的集中。

  竇融恰在此時獲得重用,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升遷,更像是被皇帝置身于火炭之上,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但從竇融三番兩次提交辭呈,也可看出,他這個大司空之位,實在做得有點如履薄冰。

  朝廷雖設三公,然而皇帝卻躬好吏身,事事喜歡親力親為。舊制二千石長吏的任免,需三公委派掾史進行核查,但這舊制到了劉秀這兒,卻變成了皇帝直接聽取刺舉之吏的奏報。

  劉秀的親力親為,造就了一大批與皇帝親近的尚書勢力抬頭。前朝漢武帝時為了突出皇權,削弱相權,將章奏的拆讀與審議,轉歸尚書。如今劉秀的一些做法,顯然也是打算利用尚書台,慢慢削奪三公原有的龐大職能與權力。

  照此等勢頭發展下去,假以時日,多則五年,少則兩年,三公不被皇帝架空才怪。不過,那些三公九卿,也都不是酒囊飯袋的廢物,這一場不見硝煙的政鬥,到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十月,我順利產下一子,取名劉衡。四個月後,皇后郭聖通亦產下十皇子劉焉。

  建武十四年,時任太中大夫的梁統上疏建議加重刑罰,一度在朝中掀起爭論。

  建武十五年元旦初始,三十五歲「高齡」的我再度產下一子,取名劉京,至此我已是五子三女的母親。

  按例仍得有一個月的時間被關在房間裡無法走動,小劉京很乖,事實上我生養了那麼多的兒女,不管性子如何,在繈褓之時都顯得特別乖巧,撫育他們的乳母也都稱讚說是胎教做得好,所以孩子們不哭不鬧,十分好養活。

  不過,也有例外。

  劉京的小哥哥劉衡,雖然是足月生產,可生下時體重卻有些偏瘦,三個月大更是染了一場病,上吐下瀉,所以發育得比別的嬰兒緩慢,相對的,他的性情也變得格外嬌氣。他不足周歲便喜歡黏著我,平時不要乳母也不喜歡看婦宮女,任何人抱他,他都會扯著嗓門哭嚎。他這認人的毛病一直到弟弟劉京出生也沒得到改善,所以即使我在坐月子,乳母卻還是會經常把劉衡抱到我的寢室來見我。

  我疼愛劉衡比新生兒更甚,這倒不是我故意將自己的子女分成三六九等去看待,以至偏心。而是隨著劉衡的逐漸長大,他的小臉蛋慢慢長開,口眼耳鼻、臉部輪廓無一不像劉秀的翻版。我這幾個孩子中,長得像父親的,男孩當屬劉荊,女孩當屬義王,可打從有了劉衡做對比後,竟發現再沒有比他更肖似父親的了。

  僅憑這一點,我便十分喜愛劉衡,常常將他捧在懷裡,使勁親他的小臉蛋。這孩子雖然從小身體養得不是最好,長相也顯得有點文弱,可嘴巴卻很甜,從牙牙學語起,他便爹啊娘的時常掛在嘴邊,叫個不停。

  而劉京還太小,五官緊巴巴的湊在一起,還都沒長開,團子臉,粉嘟嘟,肉圓圓。陳敏說小皇子長得像我,我左看右看,也沒瞧出個四五六來。

  劉衡的醋勁很大,並不因為劉京是弟弟而稍許有了做兄長的意識,別看他年紀不大,背地裡卻也不是個沒心眼的寶寶。有一回我聽到床上正在睡覺的劉京哭,扭身去抱他的時候,卻發現劉衡整個人壓在劉京身上,右手更是偷偷掐著弟弟的小手。

  「衡兒,你個淘氣的!」我將他拎到自己腿上,掄起巴掌要揍他的小屁屁。他嘴巴一扁,沒等巴掌落下,已經眼淚汪汪一副可憐樣了。

  「你太不聽話了,怎麼可以欺負小弟弟呢?」我又好氣又好笑,想打卻又捨不得,看他哭的樣子活脫脫就像是在看劉秀在哭,稍有不慎,我便得憋笑出內傷來。

  「娘……弟弟,喜歡……不喜歡……」他口齒不是很清楚,一邊說還一邊漲紅著小臉比手畫腳,很是傷心生氣的表情。

  我故意板起臉教訓他:「弟弟小,娘多照顧他一點也是應該的啊,你看你的哥哥們不也很疼惜你嗎?」

  看他抽抽噎噎的使勁用小手揉眼睛,卻不曾當真揉出眼淚來,我忍不住笑了。這小傢伙即使身為兄長,也不過才一歲多,跟他講什麼兄弟友愛的大道理,只怕是對牛彈琴。

  心念一轉,於是我換了一種方式,恐嚇道:「記住以後不許欺負小弟弟,不然你八哥哥也會這樣對你,知道嗎?」

  他似懂非懂的忽閃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著我,三秒鐘後,小嘴一扁,哇的放聲大哭。這一回,眼淚倒真是貨真價實的掉下來了。

  我哈哈大笑,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順手捏他的小臉蛋。正軟聲細語的哄著,忽然門口有個聲音飄了過來:「娘,你叫我?」

  劉荊虎頭虎腦的如旋風般刮進來,手裡拖著一根長長的木棍,他身後跟了一群侍從,手裡亦是捧著或長或短,或大或小的各類小玩意。

  劉衡本已漸漸止了哭聲,這乍一見劉荊,竟嚇得面色一變,哇地再次嚎啕,張開雙臂拱著腦袋直往我懷裡鑽。

  「你這是做什麼呢?瞧你把弟弟給嚇得。」我一面假意斥責劉荊,一邊摟著劉衡輕拍。

  劉荊舉了舉手裡的長棍:「我找六哥哥玩,六哥哥說要跟著四哥哥做學問,不理我。」他撅嘴,滿腹牢騷,「娘你什麼時候才能跟我玩啊,為什麼娘你每次生小弟弟都那麼麻煩?下次你生妹妹吧,生妹妹就不用躲起來了!」

  我忍笑:「哥哥們要做學問,你不會去找劉延玩麼?」

  「七哥哥?算了吧。」他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擺手,「母后不讓他跟我玩,說我太頑劣,把七哥哥也帶壞了……娘!」他蹭了過來,表情困惑中帶著受傷似的抑鬱,「我真是壞孩子嗎?」

  「當然不是。」我騰出一隻手,摩挲著他的頭髮,安撫,「我的荊兒怎麼會是壞孩子呢?」

  小孩子天性純良,十分好哄,他聽我贊他,像是一下子飄了起來,喜滋滋的拍著胸脯說:「是啊,父皇還誇我呢,說我會替娘照顧弟弟,是好哥哥。娘,父皇說的話是不是要比母后管用?」

  我哭笑不得,邊上抱著劉京的乳母插嘴道:「那是自然,皇帝是天子嘛。」

  劉荊頓時歡呼雀躍:「那我只聽父皇的,不聽母后的。」正高興著,卻突然發覺自己手裡的棍子被一隻小手給悄悄攥住了,不由沉下臉來,「哭氣包,你要做什麼?」

  劉衡眼饞他手裡的棍子,嘴巴癟著,淚水含在眼眶裡,小手緊緊攥著,卻並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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