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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沒過問陳敏用的什麼法子,反正一大早陰興果然便出現在宮門外求見。

  我讓他到側殿書房見面,才進門,我便抄了案上一卷書冊向他砸了過去。

  他不躲也不閃,腦門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叭嗒」竹簡落地,那張帥氣的臉上被粗糙的竹片刮了兩道一指長的印子。

  他仍是不卑不亢的繞開地上的竹簡,走到我面前,規規矩矩的磕頭:「臣叩見陰貴人!」

  我怒極反笑,被他的奴性品質氣得直拍書案:「他媽的陰興你還是不是男人,你還有沒有一點骨氣?整天磕頭,是不是把你的男子氣概也全給磕沒了?」

  對面跪伏的他,倏然抬頭,眼神中閃過一道淩厲光芒。表情沉沉的,冷得像塊冰坨子。

  「為什麼不肯受封?難道你以為明哲保身還適合我們陰家的處世之道嗎?」毫不客氣的質問,一分婉轉都無。

  他冷冷一笑,眼神中充滿不屑,有那麼一瞬,我似乎又見到了小時候那個處處與我抬杠的少年。

  「貴人不讀書的嗎?難道沒有聽過『亢龍有悔』這句話?」

  亢龍有悔?我還降龍十八掌呢!

  我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

  他從地上跳了起來,直沖我面前,氣勢驚人:「外戚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婦眄睨公主,看著一時風光,早晚都要死光光!」他現在站起來可比我高多了,指頭恨不能戳到我腦門上,那副架勢活脫脫比陰識還懾人,「富貴有極,人當知足!這是在跟你講的大道理。往小了講,我不是不理解你在動什麼腦筋,打什麼主意,但是請你有點分寸,做得太過火,會引火上身!昨晚陛下臨幸長秋宮為的是什麼?你好好想想!少逞強爭一時之氣!來日方長,懂不懂?這筆賬不是說馬上就能算得清的,要算,你心裡就得先記住一個字——忍!」

  忍?!

  「想想當年昆陽之戰後大哥如何評價人主的,你跟在他身邊十多年,難道還學不會一個忍字不成?」

  忍?!

  忍……

  劉秀的隱忍……

  劉秀的韜光養晦……

  劉秀的忍辱負重……

  心不禁顫抖了,不是學不會,而是不忍學!要做到劉秀那樣的忍人所不能忍,需要多堅強的毅力?我不敢想像自己換成他,能有幾分忍耐力。

  陰興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並不清楚,整整一天,我都待在書房裡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陳敏乖巧懂事的侍立一旁,她不出聲打攪我,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日升日落,枯坐到天黑,直直宮人在偌大個側殿內穿梭如蝶的點燃一盞盞火燭,我才似剛剛醒悟過來,稍稍動了動麻痹的身子。

  「貴人可要傳膳?」

  搖了搖頭,案上擺著一塊乾淨的素絹,硯內的墨汁卻早已乾涸。

  「需要奴婢研磨麼?」

  仍是搖頭,我最終張了張嘴,用乾澀的嗓音問道:「什麼時辰了?」

  「戌時初。」

  我茫然的看向窗外:「陛下呢?」

  「陛……陛下退朝後便去了長秋宮,今晚仍是留宿椒房。」

  「喔。」木鈍的應了聲,我低頭呆呆的瞪著面前的素絹,目光聚焦,似乎要把它燒出一個洞來。

  陳敏不再說話,似乎她也拿不定主意要問些什麼。

  我哼了聲,左手從案角鏘的抽出短劍,在她的噫呼聲中割傷右手食指,血珠子汩汩的冒了出來,我抬手在素絹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忍」字。

  無論是篆體還是簡體,「忍」都是插在心上的一把利刃!

  古今無有不同!

  陳敏驚慌卻並不無措,她手腳麻利的替我處理傷口。我用左手抓了那塊絹帕,面無表情的擲到她懷裡:「燒掉!」

  陳敏接住了,滿臉詫異:「貴人?」

  我越過她,徑直往殿外走,守在門口的宮女們趕緊掌燈替我帶路。晚風呼啦啦的刮著,隔不多遠,長秋宮中燈火通明,歌舞昇平的熱鬧景象在我眼中成倍放大。

  憑欄而立,五指扣住欄杆,指甲深深的摳進髹漆內,我無言冷對。

  笑吧,盡情的笑吧!今日的痛,他日我定要一五一十的討要回來!因為,懸在心上的那把刀已經被人深深的捅進了我的心裡,不容我有任何機會閃避!

  §玄武卷 第七章 忽複乘舟夢日邊 魂殤

  建武十年正月,大司馬吳漢與捕虜將軍王霸等四人,率軍六萬人,出高柳攻打有匈奴撐腰的漢帝盧芳手下賈覽。匈奴騎兵數千趕來援救,在平城大戰不止。最終,彪悍的吳漢將匈奴人打跑了。

  銚期自刺客事件貶黜後,原是打算過了一陣等風平浪靜了,再重新啟用他。可沒想到他這一去,居然一病不起。病勢沉屙,從去年拖到了今春,最終竟撒手人寰。

  我深感哀痛,銚期為人重信重義、憂國忠主,誰也料想不到最後竟會如此離世。記憶中,當年那個蹕喝開道的銚期,依然威風凜凜,猶如天神一般,矗立在我心裡。

  銚期病故後,劉秀親臨治喪,賜諡號忠侯。

  與此同時,征西大將軍馮異,接下祭遵的軍隊後,與朔甯王隗純的部將趙匡、田弇,苦戰了一年,終於將趙匡、田弇二人斬殺。之後,隗純仍據守冀縣落門,各路將領圍攻,卻沒能攻下落門,於是紛紛請求暫時撤退,休養生息後再戰,然而馮異不為所動,堅持不退,常身先士卒,作各路軍隊的先鋒。

  夏五月末,皇后郭聖通產子,取名「劉康」。

  天氣越來越熱,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我整天躲在西宮的陰涼處避暑,一步也不肯邁出門。

  「不出去走走麼?」聲音溫柔而寵溺,他俯首笑看我。

  「天太熱。」我懶洋洋的躺在床上,「嗯……不想動。」

  他從陳敏手中接過扇子,替我不緊不慢的的扇著風:「也別總在風口躺著,小心睡著了著涼。」

  我笑嘻嘻的摟住他的脖子,趁陳敏轉身倒水的罅隙,拉下他的頭,在他的唇上偷親了一下:「不是有你在嗎?」

  我挨過去,捨棄硬邦邦的銅枕,直接把頭擱在他的腿上。唉,好舒服,既柔軟又有彈性,比涼枕好上萬倍。

  他用手指梳理著我一頭亂蓬蓬的長髮,很有耐心的哄著我:「等金烏西落,溫度沒這麼燒人了,朕陪你去園子走走……」

  「走不動,腿腫。」我耍無賴,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可在他面前,卻總不由自主的喜歡裝嫩裝幼稚。

  「多走動走動,利於分娩。」

  「嘁!」我嗤笑,「你還當我是生第一胎呢。我啊,已經三十歲了!三十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你瞅瞅……」我指著眼角湊近他,「我滿臉的褐斑,眼角有了魚尾,額上還有了抬頭痕……」

  他抓住我指指點點的手,似乎在責怪我的胡說八道,食指順勢在我鼻樑上刮了一下:「能否理解成,你這是在嫌棄朕老了?」

  我噗嗤一笑,他的語氣自嘲中帶著一種體貼的溫馨。我眯起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他。年近中年,劉秀非但沒有發福,反而比以前更清俊不少,他原是在唇上留了撇髭須,如今鬍鬚蓄到了下頜,雖然沒有留長,可也平添出一份成熟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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