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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岑彭等人一開始搞不清董和鄧奉兩支隊伍的關係,以為是盟軍,又捉摸不透鄧奉到底有多少實力,是以連打了個大半月,卻連淯陽城的大門也沒摸著。

  我也清楚這樣的虛招比不上實戰,這就和空城計一樣的道理,可一不可二,次數多了,對方也就瞧出破綻來了。

  轉眼到了十二月,或許是南陽暴動的事傳到了鄧禹的耳中,鄧禹的行為越發躁動不安,與赤眉的對戰屢屢敗陣,對劉秀召他回京的旨意更是置若罔聞,依然我行我素。迫于無奈的劉秀,最後不得不使出殺手鐧,委派馮異前往三輔,接替鄧禹的主將之位。

  可不知道為何,鄧禹竟連馮異的面子也不賣。捧著尚方寶劍前往三輔的馮異,並沒有如願換下鄧禹。相反的,二人在軍中各領其職,各率其軍,暗地裡像是互相鉚著較起勁來。

  為此,陰就甚至玩笑的對我說:「如果姐姐一簡書函遞到三輔,興許鄧仲華能帶上那數十萬兵馬南下。」

  陰就年紀雖幼,但並不等於說他便真的什麼都不懂,他的話似是童言無忌的玩笑話,卻也並非沒有半點道理。

  「孩子氣的話以後少講!」道理雖然淺白易懂,但我卻只能揣著明白當糊塗。

  「岑彭他們那些人怎的如此不堪一擊?難道陛下就靠這些庸才打天下不成?姐姐你說的一統天下,若是仰仗這些人去實現,未免太過渺茫了。

  「難道你真看不出他們的退讓之意?」我笑著用竹簡打他的頭,「才說你胖,你還真立刻喘上了。」

  尉遲峻一時沒憋住,哧的下笑出聲來,反遭陰就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

  雪珠子撲簌簌的像是下糖屑一樣,我屏息沉氣,偶爾伸出舌頭舔唇,舌尖舔嘗到冰霜,像極了刨冰的味道。

  眼睫眨動,抖落睫上的雪粒,側耳傾聽著風中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我的嘴角忍不住翹起。

  候了一上午,在身體快凍成冰塊之前,終於把他們等來了。

  隨著混雜著沙沙奔跑的腳步聲以及馬蹄濺落的踢踏聲,我高舉起手中馬鞭,在白雪舞空中劃起道圓弧,「啪」的聲脆響,劃破寂靜的長空,緊接著一陣馬嘶,隱藏在雪叢中的兩千騎兵蜂擁沖出。

  迎面而來的五六千步兵,顯然完全沒有防備,突如其來的伏擊將蜿蜒的隊伍打亂。無視于馬背上將領的喝叱,士兵驚恐紛亂,奔走四顧。

  我策馬沖了上去,背後旌旗迎風展開,碩大的「鄧」字招搖的在我頭頂颯颯作響。

  「來者何人!」

  風雪吹得人睜不開眼,對面有人拍馬迎頭沖了過來,未及擦身,厲喝聲中一支雪亮的長矛已當胸刺了過來。

  我振臂舉劍格擋,當的聲,長矛激蕩開去,兩騎隨即擦身而過。我右腕一轉,回手一劍刺中對方馬臀。

  那馬噅的聲長嘶,揚起前蹄,背上那人驚慌失措的扯住馬鬃,卻仍是不幸被馬狠狠甩下。落地時,人影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卻沒想反而滾到了馬腹之下。受驚的坐騎再度尥起蹶子,那人埋於積雪中,雪花四濺,馬蹄不時的踩踏在他身上。

  我心中一動,左手一抬,一把小型木弩對準那馬,輕扣機括,弩箭嗖的聲射了出去,正中馬背。

  我的弩箭方才射出,身後弓弦「嗡」聲不絕,百箭齊發,刹那間將那匹馬給射成了一隻刺蝟。

  趁著馬匹轟然倒地的瞬間,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正欲上前探視,突然白茫茫的積雪中有人破雪而出,迎面一劍劈來。

  我大喝一聲,沉步退後,避開那一劍的鋒利,抬腳一個側踢,踢中那人持劍的上臂。不等對方喘息,我淩空一個翻身,又是一腳踹中那人胸口,將他踢得連退三四步。

  簌簌的雪粒吹拂在我臉上,那人手持長劍,呼呼喘氣:「為何手下留情?」

  我將長劍歸鞘,冷笑:「想必你剛才也看到了,在我身後藏著一百名死士,只要我動動小手指,那匹馬的下場就是你的……」

  那人冷哼,顯得十分不屑,我瞧不清他的長相,只是覺得聲音耳熟。

  「先去瞧瞧你的同伴吧。」我返身上馬。

  「可是你使計派人引我們的人去小長安的?你是誰?」

  我哈的一笑:「反正不會是你們的敵人。我只是希望你們能知難而退,別來南陽找麻煩。放眼天下,有多少疆土值得你們去揮血灑汗,何必糾結於一個小小的南陽?」

  縱身上馬,我居高臨下的睥睨,「今天這一戰,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下次,可絕對不會這般手下留情了。」

  我勒韁夾著馬腹,嘴唇撮起,正欲打呼哨招呼人家撤退,倏地一側奔來三四騎快馬,有人迎風高喊:「請留步!」

  我轉過頭來,當先那人一徑奔近,方才與我交過手的男子低呼:「朱將軍。」

  那人顧不得理會,只是急匆匆的縱馬奔向我:「陰……請留步。」

  「小人陰戟!」我在馬上略一抱拳,微微含笑,「朱將軍別來無恙?」

  來人正是朱祜,算起來他不僅僅是劉秀昔日同窗,還是我和劉秀的大媒。

  「陰姬……公子,你當真在此……」他百感交集的看著我,風雪呼呼的刮在他臉上,「公子乃明理之人,還是……莫要為難祜,請隨祜回雒陽去吧。」

  「朱將軍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小人了。」我懶得與他多費唇舌,他們這些念過書的文武全才,和他們之乎者也的做口舌之爭,我終是落於下風。

  在我的概念裡,與其跟他們文鬥,不如武鬥。

  「陰戟?你是陰戟!」方才與我交手的人也沖了上來,腳踩得積雪嘎吱響,「你可就是當年河北薊縣,曾在陛下帳前做過護軍的那個小子?」

  我身子一震,思緒仿佛在那個瞬間被拉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好個陰戟,我尋你多年未果,你如何卻是反了陛下,做了亂賊?」那人沉聲走近,雪粒子簌簌的落在他的甲胄上,雪亮得刺眼。

  我眯起眼,「哦」了聲,有些驚訝道:「原來是你啊——耿伯昭!」

  能挨住我兩腳卻仍像個沒事人似的,大概也只有他了,難怪方才覺得他的聲音耳熟。

  朱祜下馬欲拜,我勒馬退開,隱含斥責之意:「朱將軍莫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很顯然,這些人雖然同樣都是劉秀的心腹愛將,卻也並非人人都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朱祜尷尬的僵在雪地裡,進度兩難。

  我見之不忍,不由心軟道:「方才見有人墜馬,可曾受傷?」

  我問的極輕,朱祜心領神會,交代身邊小兵幾句,沒多久便有了結果。

  「落馬者乃是賈複……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賈複?怎會偏偏是他!

  聽聞賈複此人性子烈,脾氣燥,且心眼也不夠大。前幾個月他的部將在潁川濫殺當地無辜百姓,結果被潁川郡太守寇恂逮了個正著,不只下了牢,最後甚至判了個斬首示眾。賈複認定此乃奇恥大辱,與寇恂翻臉,班師回朝之際路過潁川郡,若非寇恂為人大度機智,兩人早刀戈相向。此二人兩虎相鬥之事傳遍朝野,最後竟還是靠劉秀出面,才勉強將兩人恩怨化解。

  我蹙眉不語,真是沒想到會傷了賈複,結下這個梁子。雖說只是小傷無大礙,但……總覺得隱隱不安。

  「公子。」尉遲峻悄悄靠近我,壓低聲道:「堵陽之危解矣。」

  我默然頷首:「下令退兵吧。」

  我欲走,朱祜卻是執著的追了上來:「公子,請三思。」

  「戰場之上實在不適宜談這些呀。」我失笑,駕馬甩下朱祜,颯然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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