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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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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琥珀離開後沒多久,窗外忽然傳來砉的一聲異響,我從榻上一躍而起,直奔窗口。推開窗牖,冷空氣撲面而來,我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驚得窗牖外又是一陣羽翅撲騰。 窗外腰簷上棲著一隻灰色羽鴿,咕咕的叫著,那雙小眼睛不時警惕的望著四周。我從窗邊抓了把事先準備好的麥子,輕聲打了個呼哨,它才慢慢從簷上飛下,落到我手中啄食。我把麥子撒在地上,誘它進屋後,順手關窗。 這是只信鴿,陰識稱之為「飛奴」,在宮外訓練好了,又讓陰興帶進宮來養了些時日,熟悉了西宮到宮外的一段路後,它便成了我與陰識私相傳遞信息的重要工具。 看完飛奴帶來的帛書,我呆呆的定在窗下,一站就是良久,直到兩腿發麻,飛奴咕咕的吵嚷聲驚醒了我,我才回過神來。 長安城糧食告罄,赤眉將領擄劫了所有的金銀財寶,縱火焚燒了宮殿、民宅,百姓逃亡,蓋世繁華的長安城,已然化為廢墟。赤眉在把長安洗劫一空之後,放棄了長安,這個號稱百萬大軍的強盜團體,正沿著秦嶺山脈向西流竄,所經城邑,皆是掠劫一空。 赤眉雖立帝建國,說到底卻仍是底層農民出身,既無卓識遠見,也無治國良方,一些行徑與做法竟連綠林軍還不如。綠林在立了劉玄為帝后,至少在體制上還有個國家的樣子。赤眉立了個放牛娃當皇帝後,卻根本沒把小皇帝放在眼裡,劉盆子的心計和能力遠遠不如劉玄,哪裡壓制得住那些流寇習氣濃重的將領? 我真替劉盆子感到可憐,亦為劉恭感到悲哀。 赤眉流竄去了安定、北地兩郡,鄧禹已趁機帶兵進入長安,駐軍昆明池。從我離開長安至今,不過才短短一個多月,卻已是物是人非。 帛書最後提到,鄧禹在長安安置受難百姓的同時,似乎也在尋人。至於在尋找什麼人,陰識沒有說明,我也唯有黯然欷歔。 §玄武卷 第一章 身無雙翼舞空華 封侯 劉秀最近總喜歡待在西宮,從卻非殿朝堂上下來,他不管有事沒事都直接往西宮,即便是政務繁忙,他也不離開,直接在西宮處理,以至於那些稟明要務的官吏們,每天都在我宮裡進進出出的,忙個不歇。 於是,我乾脆把正殿騰給劉秀處理公務,自行搬去偏殿。偏殿地方十分寬敞,只是堆放了太多的書簡——我的舊物《尋漢記》正一匝匝的堆碼在殿中。 琥珀替我將書案,屏風榻皆搬了過來,閒暇時,劉秀在隔壁處理政務,我便安安靜靜的趴在這裡補上落下年餘的手劄記錄。 晚上他睡正殿,我睡在偏殿,倒也各行其事,互不干擾。 轉眼到了月中,這一日用過晚膳,與我楚漢分明的劉秀卻突然不請自來,踏入偏殿暖閣。他來的時候,琥珀正忙著替我磨墨,我埋首絞盡腦汁,正在挖空心思在腦海裡摳字眼。只聽身邊突然「啪」的聲,琥珀失手把墨掉地上。 「陛下。」地上墊的蒲席被墨蹟沾染上一塊,琥珀生怕劉秀責備,竟嚇得雙肩瑟瑟發抖。 「起來吧,原是朕不好,驚擾了你們。」 琥珀戰戰兢兢的爬起,審時度勢,竟是乖覺的悄然退出房間。 我把她的反應瞧在眼裡,心如明鏡。仰起頭,凝望著劉秀,大約停頓了三四秒後,我擱下手中筆管,緩緩斂衽跪伏:「賤妾拜見陛下。」 磕完頭起身,卻見劉秀眼神悲憫的凝望著我,人呆呆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絲苦笑凝於唇角,他轉移話題,轉而笑道:「正好,借你的筆給寫點東西。」 我微微蹙眉,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又不便直言拒絕,只得輕聲問道:「陛下請……」 我才剛想讓席,他卻立即摁住我的肩膀:「我念你寫。」 我嗤然冷笑:「賤妾胸無點墨,字跡向來無法入陛下的眼,陛下難道忘了不成?」 寂靜,半晌頭頂傳來一聲低低的吸氣聲,劉秀將前胸貼近我的背,左手取來一塊乾淨的縑帛,右手執著我的手,手把手的支使我握筆。筆管輕執,我手指微微發顫,劉秀的掌心滾燙如火,灼痛我的手背。我欲縮手,卻被他帶著在帛上有力的落下一筆。 「將恐將懼,惟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 一筆一劃,他寫得極慢,等到寫完,我只覺得背脊僵硬,腦袋發熱,與他胸口貼合之處似如火燒。 將恐將懼,惟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 思緒紛亂,呼吸在這一刻為之屏息。看著眼前這發自肺腑的十六字,我的記憶仿佛在刹那間倒回兩年前與他新婚,兩人無助的在新房相擁哭泣的淒涼情景。那個時候,日日恐懼,夜夜泣淚,無人可依,惟有我和他兩個人…… 「麗華,你當真不要我了嗎?」他緊緊擁住我,聲音喑啞。 原來……他還記得,還都記得。 兩年前,當他彷徨悲哀的問我,能否嫁他為妻之時,我明知前方是個火坑,卻毅然答應了他。可如今……那種感覺,卻似乎成了我的負累,成了我的羈絆,也成了我心痛的源頭。 淚水不自覺的濕了眼眶,沒等眼淚滴下,我已撇開頭,故作輕鬆的笑道:「陛下是在笑話賤妾呢,賤妾如何敢不要陛下?」 我是妾! 我只是妾! 只是……只是他後宮的一個姬妾而已。 狠起心腸,我顫慄著推開他的手。那個時候,敢於不要命也要嫁給他的陰麗華,已經不存在了,那個陰麗華是他的妻,是值得他珍惜呵護的妻子,現在這個……不過是大漢王朝建武帝西宮中的一名姬妾罷了。 「麗華……」他扳過我的肩膀,啞聲,「你要什麼?你想要什麼?別這樣對我,麗華……」 我低下頭沉默。我想要的東西,劉秀無法懂,永遠無法懂……我不屬於這裡,我無法真正融入這個社會,無法接受他貶妻為妾,左擁右抱。即使從理性角度出發能夠體諒他的種種難處,可我無法在感情上做到從善如流。 我不是在跟他慪氣,我其實……是在跟自己慪氣。 早就很理智的看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很理智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卻仍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愛上了他,無可救藥…… 真正令我痛恨的並不是他,而是我自己,充滿矛盾卻又彆扭無奈的自己! 或許……我根本就不該留下…… 「陛下……」沙啞著聲音,我一字一頓的開口,心如刀絞,「如今陛下已尊天子之位,是否也是時候當犒賞功臣,分封諸侯了?」 劉秀愣了下,眼中的困惑一閃而過。我忽然發覺,他的情緒已經越來越容易被我捉摸到,換作從前,那樣的喜怒哀樂,一併都隱藏在溫柔的微笑下,無法窺得一二。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他柔柔的眯起眉眼,一如以往的淡笑,溫柔的氣息能將人生生溺斃。 如我所願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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