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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唯一不喜的是鄧奉的花心,他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男子一樣,不僅家中收納嬌妻美妾,還蓄養孌童,喜好男色。

  我對男男的同志之戀雖不怎麼排斥,但是對這種又愛男又愛女的雙性戀者,從骨子裡還是有種難以苟同和接受。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在對待性取向問題的態度以及看法上,我的現代觀念或許還遠不及兩千年前的漢代人來得開放。

  雙性戀在漢代已盛為風行,平頭百姓暫且不說,僅在上層社會,蓄養孌童的現象便十分普遍。在這個時代,男色的吃香程度,有時候甚至一點不亞於女色。

  也許在他們這些古人眼裡,鄧奉這樣的行為並無不妥或者奇怪之處,單從他家妻妾、男寵和諧相處便可知道,其實真正對此大驚小怪,久久無法釋懷的人,只我一人而已。這也是為什麼鄧奉家雖好,我卻總是住不長的真正原因。說實話,每當我看著那些妻妾與男寵們有說有笑的在一起聊天的時候,我身上就會抑制不住地浮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到了淯陽,才知劉秀為應命《赤伏符》上我胡謅的那句「四七之際火為主」,將洛陽改為了雒陽。取意乃是指新建的漢屬於火德,火遇水不祥,便去了「洛」字的三點水,加了個「佳」字,改為「雒」陽。

  我在淯陽剛住下不到兩天,便開始懊悔不迭。

  鄧奉不在家,這會兒正跟著劉秀南征北戰,家中門客、壯丁能用之輩,皆已帶走,剩下的都是一些無法適應軍中顛簸生活的家眷。

  於是,從長安逃回,不肯回新野老家,反而投奔淯陽而去的我,無可避免的得面對鄧奉的一家老小。

  雖然行事已處處低調,我恨不能十二個時辰躲進房裡便不再出來,可惜現在我的身份不容我有低調的念頭。今時已不同往日,我是誰?我可是陰麗華,是漢建武帝劉秀的妻子!搞不好那可就是一代皇后、母儀天下的命。

  鄧奉的家人一聽說我來了,那還不跟蜜蜂見了花蜜似的,一個個殷勤巴結,根本不給我有半點私人空間喘氣的機會。

  從眼下的形勢分析,躲淯陽鄧奉家實在是一招爛棋,這接連幾天車水馬龍的喧囂鬧騰,別說近在新野的陰識早把我的老底調查得一清二楚,只怕連遠在雒陽的劉秀,也能馬上得到消息。

  心裡忽然添了一種充滿矛盾的忐忑,雖然有點鴕鳥,但我仍會不自覺的猜度,他在得到消息之後,會不會找來?

  不想他來,可又怕他當真不來!

  這一夜做了一宿的夢,夢裡景象淩亂,我試圖在夢中抓住些什麼東西,來填滿自己一顆失落空洞的心,然而夢境永遠只可能是夢境。當夢醒來,當黎明打破黑夜的昏暗時,仍舊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獨自躺在床上,眼角淚痕宛然。

  拭著眼角的淚痕,我不禁啞然失笑,我在惆悵些什麼?又在期待些什麼?我的內心到底在等待和期盼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想見他嗎?他如果當真來了又如何?

  跟他回去?我能嗎?

  閉上眼,腦子裡一片混亂,像是塞了一團無法理清的亂麻。我氣惱的穿衣下床,剛想找梳子梳理頭髮,身後躡手躡腳的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起初我沒怎麼在意,然而那人卻在我身後停下腳步:「奴婢伺候夫人梳洗吧。」

  握著梳篦的手猛地一抖,我回頭,果然看見琥珀正直挺挺地跪在席上,眼中含淚的凝望著我。

  「你……怎麼……」眼光不自覺的往門外飄去,我的一顆心怦怦直跳,「大哥他……」

  她垂眼,帶著鼻音回答:「大公子正在堂上。」

  腦袋裡嗡的一聲響,眼前仿佛晃過颱風海嘯過境後的慘烈幻象,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見著夫人無恙,奴婢很是歡喜……」琥珀一邊說一邊給我磕頭,激動之餘竟然滴下淚來。

  「噯,你這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啊?」我手忙腳亂的將她從席上拉了起來,隨手扯了衣袖替她拭淚。

  「奴婢心裡歡喜……自然是在笑。」嘴裡說笑,眼淚卻仍是不住的往下落。

  她這麼一哭,反倒勾起我心底的哀傷,鼻子一酸,差點便想把她拉過來兩人抱頭痛哭。這個念頭才剛剛閃過,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愣住了。

  琥珀是我的陪嫁丫鬟,按理不該隨陰識一同出現在這裡。作為陪嫁丫鬟,打從隨我出嫁那天起,她就不再是陰家的奴婢,她的主人除了我之外,也不再是陰識。

  「你……你從哪兒來?」

  「這兩年奴婢留在雒陽,未曾在夫人跟前伺候,奴婢思念夫人,常以淚洗面,侍中傅大人憐惜奴婢一片忠心,所以此次帶奴婢一同前來南陽郡接夫人回都。不過陛下有旨,命傅大人先往蔡陽接湖陽公主,又繞路去接了甯平公主,所以耽擱了些時日才見到夫人……」

  「湖陽……公主……」我只覺得腦袋漲成兩個大,不過轉瞬已完全領悟這兩位公主所指為何,不僅如此,隱約間我還捕捉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我緊攥的手心裡頓時黏糊糊的直冒冷汗。「是哪位傅大人?」

  琥珀垂首:「傅俊傅大人。」

  我眯起眼,已經完全能想像出此刻門外的一片熱鬧景象。這下好了,不只招來了陰識,還把劉黃、劉伯姬兩姐妹也給招來了。

  劉秀,你這是……非要逼得我毫無半點退路嗎?

  怕我再逃避,不肯乖乖跟傅俊回雒陽,所以準備跟我打一副親情牌,把我認識的親人都聚集到一塊來勸我回心轉意?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親自來?

  心念方起,忽又洩氣。劉秀親來又如何,按我此刻的心情,只怕一聽說他來,立馬卷包袱望風而逃。

  他早已把我看得透透的,甚至比我自己看得更透徹明白。

  幽幽地歎口氣,這份百轉千折的心思卻是無法跟眼前這個小丫頭講得清楚,我望著她軟弱無力的笑,心裡卻是說不出的彷徨與苦澀。

  「琥珀。」

  「諾。」

  「郭……郭夫人她……」

  琥珀不愧是陰識一手調教的侍女,我話還沒起頭,她便乖覺地答道:「夫人請放寬心,郭夫人即便有子,也是妾室,夫人才是陛下正娶之妻,皇后之位非夫人莫屬。」

  我澀然一笑:「這是陛下的意思?」

  她一哆嗦,面色慢慢變了:「陛下……雖然未曾這麼說過,但是,這是事實……」

  我聽出她話裡的顫音,不忍再為難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沒關係。我從來就沒在乎過這些虛名。」

  「夫人!」她激動道,「夫人怎麼可以不在乎呢?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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