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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我仗劍冷笑,他尤作困獸之鬥,狂嘯怒吼:「我無罪!你污蔑我!你這個賤人——我要覲見陛下——」

  「陛下不會見你!」我打斷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申屠建!你可曾料到自己也會有今日的下場?」

  他呼呼喘氣,聲若風箱。我冷笑著從腰帶上扯下一塊環形玉玦,朝他扔了過去。叮咚一聲,那扁圓的東西砸在他腳邊,在地磚上滾了兩圈,嗡嗡的發出清脆的顫音,直至靜止不動。

  申屠建怒目圓睜,瞪著腳下的那塊玉玦,漸漸的他臉上露出懼怕之色,全身顫慄,手中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這是陛下賜你的!」我揮手,殿外的伏兵即刻沖進殿內,與殿內原先的士兵一起將他團團圍住,「申屠建,一路好走。」

  我轉身,大步跨出殿門。

  殿內鏗鏘一聲,緊接著一陣乒乓廝殺,偶爾夾雜著一二聲申屠建垂死的悲鳴。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酷熱的炎炎夏日,血腥之氣在這肅殺的朝堂之上彌漫。

  這僅僅是個開端,僅僅是個……開端而已!

  「姑娘!」

  我倏然睜眼,收斂感傷,劉能卿正躬身站在我面前。

  「鄧曄呢?我要的是四個人,怎麼殿上只剩申屠建一個?」

  「這四人原都在廂房等候,小黃門假傳聖諭宣他們進殿時,張卬、廖湛、胡殷三人突然生疑,轉而奔出殿去,鄧曄這會兒正親自帶人追擊。」

  長樂宮前殿東西兩邊皆配有廂房,皇帝舉行朝覲時,大臣們往往先在廂房對一些重大決議反復商討決定,然後再到前殿中進行。

  「那隗囂呢?」

  「始終未曾露面。」

  我不禁皺眉。張卬、廖湛、胡殷這三人可說乃是誘入長樂宮後才生疑逃跑的,但是隗囂卻連面都沒露一下,難道他竟能事先看破我的預謀?若是此人有這等能耐,怕也是個不好對付的厲害角色。

  隗囂——那個曾經寫下赫赫長篇檄文,披露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甚至鴆殺孝平皇帝,篡奪其位的滔天大罪,口誅筆伐到令劉秀亦不禁稱讚的男人!

  我心中一動,忙道:「即刻責令鄧曄率兵圍困隗囂府邸,我需回宮回復陛下……一有什麼動靜,立馬來報。」

  「諾。」

  ***

  回到長信宮,劉玄正蜷縮在床角爛醉如泥,床上床下盡是濕漉漉的酒漬,讓人看著寒磣。我屏住呼吸上前推他:「陛下!陛下……」連喊七八聲,他只是嘟噥著動了動手腳,懷裡緊緊抱著一隻銅枕,蜷得像只蝦子。

  酣睡中的他面容雖有些憔悴,卻與平時冷酷邪魅的氣質截然相反,蒼白的俊顏,五官突顯,加上嘟嘟噥噥的撅嘴模樣,顯得無辜又無害。

  「父皇睡著了,你莫吵他。」正在愣神之際,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低低響起。劉鯉倚在門框上,一臉孺慕的望著床上熟睡的劉玄。

  「小鯉魚。」

  他靠著門,沒想要踏進門,也沒要離開的意思:「父皇很喜歡你,」他眼睛並不看我,只是直勾勾的盯著父親,訥訥的說,「他以前也很喜歡我娘,然後還有趙娘娘……可是父皇不會喝醉酒喊她們的名字……姑姑,父皇大概真的非常喜歡你,所以……如果你求他讓我回去見我娘,他一定會答允吧。」

  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酸澀,堅強到麻木的心裡某個角落似在不經意間微微崩裂。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他實在沒理由捲入大人們的黑暗爭鬥中來,成為犧牲品。我走過去,彎腰把他抱在手上:「想母親了?」

  「想,我每晚都夢到娘……」奶聲奶氣的童音帶著一種嗚咽,他伏在我的肩頭,嬌小的身子微顫,「姑姑,你替我求求父皇,讓我回去瞧瞧我娘好麼?」

  心裡一軟,我不假思索的應道:「好。」

  「謝謝姑姑。」他破涕為笑,小臉像朵盛開的花,他湊過嘴來,在我臉上「叭」的親了一口,「姑姑和我娘一樣好,父皇喜歡姑姑,我也很喜歡姑姑。」

  床上沉睡的劉玄呻吟一聲,折騰著翻了個身,我站在門口,默默的看著門內的那個他,百感交集。

  身後驟然傳來的急促腳步聲驚醒了我,我回頭,果然看見複道那頭劉能卿滿頭大汗的狂奔:「不好了——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奔得近了,他匆忙朝我瞥了一眼,隨即大呼小叫的沖進門去。

  「陛下——」未及床頭,他已跪倒,聲淚俱下,「淮陽王、穰王和隨王三人離宮之後,率兵搶劫京都東西二市,火燒宮門,已經闖入宮中!」

  「什麼?!」異口同聲,不等我心急火燎的沖進門,劉玄亦捧著額頭從床上掙扎起身,一副辨不清東南西北的迷糊樣。

  不能不說驚愕,令我意料不到的是張卬他們居然反應如此敏捷,突圍出宮後能立即帶著兵馬再殺進宮。

  劉玄悶咳兩聲,尚未酒醒的他面色煞白:「鄧曄何在?」

  「鄧曄追擊三王不成,轉而圍堵御史大夫隗囂……」

  我一把抓住劉能卿的胳膊,激動道:「那隗囂呢?」

  「隗囂……城中戰亂起時,鄧曄應接不暇,分出兵力鎮壓騷亂。隗囂趁機帶著數十騎直闖平城門,破門而出,逃往天水去了!」

  「可惡!」我氣得跺腳,「鄧曄這頭蠢驢,居然縱虎歸山!」我有預感,這個隗囂會比張卬他們更麻煩、更可怕,此番縱他離去,他日必成禍患。

  「陛下!宮中執金吾抵擋不住叛軍,這可如何是好?」

  「張卬他們……反了?」劉玄一陣激動,蒼白的面頰上突然浮出一抹異樣的嫣紅,「他們想要做什麼?逼宮?想來殺朕嗎?」他奮力一揮手,床頭的一隻陶尊頓時飛了出去,啪的聲落在地磚上,碎片散落。

  「陛下!」我毫不遲疑的跪下,地上有砸碎的陶片,硌得我膝蓋一陣疼痛,「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只是眼下情況危急,還望陛下能……」

  他搖晃著跳下地,伸手拉我:「你起來!」一面拉我一面問劉能卿,「已經抵擋不住了嗎?」

  「是……只怕撐不過明日。」

  眼下已是日落西山,正是酉時三刻。我扶著劉玄站直,他雖然體力未複,頭腦卻仍是十分清醒的:「你下去準備車馬,告訴各宮夫人,整理行囊,明日天一亮便隨朕出宮。」

  「臣遵命。」劉能卿急匆匆的走了。

  「陛下這是打算去哪?」我明知故問。

  「新豐!」他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帶著一股莫名的憤怒,「待朕集結兵力,定然剿平這幫亂臣賊子。」

  眼下在新豐屯兵抵抗赤眉軍入侵的將領正是之前派去的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四人,我眉心一皺,擔憂道:「可是……張卬、廖湛原是綠林出身,向來與王匡、陳牧、成丹他們私交甚篤,這萬一……陛下認為他們可信麼?我只怕我們這一去,沒有調集到兵馬,反而羊落虎口。」

  「哼,」他冷笑,「朕豈會讓他們得逞?想要謀害朕,朕會先要了他們的腦袋!」

  蒼白的唇瓣,酡紅的雙頰,微喘的呼吸,陰鷙的眼神……此時的劉玄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常人,那種陰冷徹骨的感覺,使得我血液中隱藏的仇恨再次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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