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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白虎卷 第六章 榮辱不驚雲卷舒 劉鯉

  鄧禹在安邑打了數月,劉玄似乎把他當成了宿敵,居然不惜一切代價,將防備赤眉軍的王匡、成丹、劉均等人調往河東,誓要與之決一死戰。

  漸漸的,劉玄來長秋殿的次數少了,有關外頭的那些戰事我瞭解的也少了,趙姬更是個兩耳不聞宮外事的典型後宮代表,我再有心打聽,也僅知更始漢朝已處於一種焦頭爛額的狀態之下。

  轉眼已是四月,夏日炎熱的腳步一點點的臨近,長秋殿的宮人已經開始忙碌的準備起度夏用品。

  起初在宮裡無所事事之時,我還會望著殿外的天空靜坐發呆,時而遙想著那些故人們此時此刻都在幹些什麼。然而困守的時間一長,慢慢的連我自己都麻木了,每一日皆是重複著前一日的枯燥生活,毫無新意,也毫無樂趣——這便是後宮女子的生活。頭頂的天空永遠只有那麼一小塊,猶如那只坐井觀天的青蛙。

  這一日天下小雨,一大早韓姬便借著宮宴之名將趙姬請走了,長秋殿冷清清地只剩了幾個留守的黃門與宮女。我先是坐在回廊下吹風聽雨,等確定殿內當真無人之後,便摸到了偏殿。

  抻腿——這項以前日常做慣了的動作,如今重新再做,竟有些僵硬,腰板與大腿內側的肌肉有明顯的酸痛感。我微微吸了口氣,看來想要恢復到以前的狀態,還得花一番心血重新鍛煉才行。

  抱著頭在室內繞牆做了一小時蛙跳,衣衫被汗水沁濕了粘在身上極不舒服,滿頭大汗,淋漓灑下。待聽到前殿有人聲遠遠傳來,我便收工,調整呼吸裝作漫不經心的走了出去。

  趙姬帶著宮人進門便撞見了我,呆了片刻後訝然低呼:「姐姐這是怎麼了?」

  「出去走了走。」

  「下著雨呢,姐姐也不叫人跟著,你看都淋濕了。」趙姬嬌嗔不已。

  「沒事,雨下漫步,別有情趣。」我撒謊不打草稿,面不改色,「一會兒去泡個澡,把衣裙換了也就是了。」

  趙姬回身吩咐宮人:「趕緊燒水伺候陰姐姐沐浴。」

  「諾。」

  四月的天,陰雨不斷,天氣似熱還涼,身體抵抗力差一些的人很容易著涼。那一次我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倒是出殿赴宴的趙姬卻感染了風寒,病倒了。

  期間劉玄來探望過兩次,每次總是來去匆匆。原以為趙姬不過是生場小病,可是沒過幾天,她半夜突然大叫肚子疼,在床上不住打滾,臉色煞白。等把太醫請到宮裡來時,床上已滿是鮮血……

  太醫最後診斷為小產。

  這是趙姬的第一胎,許是以前年紀小的緣故,入宮以來她一直未有得胎的跡象。然而無論是趙姬,還是我,都沒有生孩子的經驗,以至於得胎兩月竟是渾然未覺,最後竟使得好好的胎兒流掉了。

  趙姬小產後翌日,劉玄命人將我帶離長秋殿,送入長信宮居住。

  長信宮乃是長樂宮主體建築,自從惠帝遷居未央宮後,長樂宮便成了皇太后居住之地,其中長信宮乃是太后寢宮。

  劉玄父母皆已不在,唯一的親弟也被人殺害,但是他有三個兒子,長子劉求、次子劉歆、麼子劉鯉。

  長信宮久未住人,我貿然入住後,宮裡因此新添了許多宮人。沒過幾天,有個十多歲的少年領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在侍中的陪同下走進了長信宮。

  少年華衣錦服,長相端正,容貌酷似劉玄,所以不等他自我介紹,我也早猜出他是誰。他走到我跟前,面無表情的打量著我,我正猶豫著該不該向一個小屁孩磕頭行禮時,他已將手中牽著的小男孩往我身邊微微一引:「父皇讓我把弟弟領來長信宮住,以後他便由你照顧。」他的口氣不算淩厲,但也並不客氣。

  在我愣忡間,一隻柔軟的小手已經放入我的手中,那是個勻臉柔膚,烏眉靈目的男孩兒,長得十分漂亮,跟個瓷娃娃似的。

  他微扁著紅嘟嘟的小嘴,瞟了眼哥哥,又怯生生的瞟了眼我。我蹲下身,笑吟吟地喊了聲:「是小鯉魚麼?以後跟姑姑一塊住好麼?」

  孩子怯怯地瞅了我一眼,眼神靈動中帶著一股怕生的靦腆:「我叫劉鯉,不是鯉魚。」聲音小小的,很軟很嬌,同時還帶著一點小小的抗議。

  我哈哈大笑,蹲下身子,捧著他的小臉用力親了一口:「以後就叫你小鯉魚,真是可愛的小鯉魚!」

  劉鯉不安的扭動著身子,試圖脫離我的魔爪,我和他鬧著玩的時候,劉求蹙著眉,滿臉憂色:「你好好照顧他。」

  我抿了抿唇:「陛下將三殿下送到長信宮來,自有送來的道理,大殿下不必太擔憂了。」

  他悶悶不樂的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懷裡的劉鯉突然喊了聲:「大哥——」他的小嘴癟著,一副想哭卻又不太敢的可憐表情,「娘真的不要鯉兒了嗎?」

  劉求頓住腳步,卻並未回頭:「鯉兒,以後你留在長信宮,跟這位夫人一起住……」

  「哥——」哀聲更悲,劉鯉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在我懷裡不斷掙扎,「鯉兒會乖,會聽娘的話,我要娘……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找娘……」

  劉求的身影終於消失于宮門口,劉鯉的眼淚嘩的滾了下來,小小的唇哆嗦著,卻出乎意料的很快安靜下來,不再吵鬧。看著那張被眼淚糊成一團的雪白小臉,我心裡一軟,忍不住將他小小的身軀摟緊。

  傍晚時分劉玄蒞臨長信宮,用晚膳的時候,劉鯉安靜又懂事的坐在末席,在宮女的侍奉下自己吃著飯菜。

  劉玄看起來與平時好像並無兩樣,可是我跪坐于席上,卻是如坐針氈,飯菜送入口中,如嚼石蠟。一頓飯吃完,月已掛上樹梢,劉玄命人將昏昏欲睡的劉鯉送入寢室歇息,我假裝漫不經心的說:「趙夫人小產,陛下也該多往長秋殿探望才是。」

  言下的逐客之意昭然若揭,他不可能不明白我要說什麼。

  他用巾帕擦了擦嘴,眼瞼低垂,嘴角掛著一抹笑意:「朕把劉鯉送到長信宮來,你可明白為的是什麼?」

  他並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意思,我聽他的口氣,知道自己想完全假裝不無所知已是不能,於是歎氣道:「可是因為鯉兒的母親——韓夫人?!」

  這種涉及後宮的鉤心鬥角我委實不感興趣,後宮的女子為了爭寵,總喜歡幹一些損人利己的事,這些我就算沒有親身經歷,影視劇也看得多了。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這後宮有三千人……

  他把劉鯉送到長信宮與我同住,從某種程度上確實保護了我——用他自己的兒子當人質,來達到震懾韓姬的目的。

  「韓姬麼?」劉玄笑著搖頭,「她還沒那麼大的能耐。憑她一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朕只是想讓她認清楚事實罷了,到底她該站在哪一邊才是最正確,最明智的。你認為呢?」

  我心裡一凜,緊抿著唇沒敢接話。

  「怎麼?陰麗華便只這點眼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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