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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正恍恍惚惚的胡思亂想,馮異突然將煮好的一盤菜往我手裡一塞,左手順勢揮了揮,示意我端出去。

  盤子燙手,我險些拿捏不住,撲鼻的菜香引得我齒頰生津。手上是盤碧綠的韭菜,韭菜正是時令蔬菜,可一般庖廚烹製多用水煮,除了一些葷類肉食,這裡真正用油爆炒的素菜並不多見。因為這個時代並沒有菜油,更別說什麼色拉油,這裡的油脂一般都是提煉的動物油,所以真正拿肉油炒素菜的,我還真是頭一次見。

  但是油炒的韭菜顏色碧脆,泛著油光,十分顯眼,這是水煮的菜色所無法比擬的。我心中一動,情不自禁的用手指撚了兩根韭菜,顧不得燙嘴,飛快的送入口中。

  「味道如何?」

  鮮美的滋味在我舌尖在滾動,我不假思索的答道:「好吃!」

  馮異回頭沖我一笑,我這才明白剛才自己偷吃的動作已被他撞見,不由大窘,低著頭轉身溜出廚房。

  劉秀在廳上端坐,手裡捧著一卷竹簡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我腳步放輕,躡手躡腳的靠近他,原想嚇他一跳的,卻沒想他突然抬起頭來,笑吟吟的看向我:「公孫的手藝如何?」

  我大大的一怔,不可思議的反問:「你怎麼那麼肯定,這盤菜就不是我做的呢?」

  他笑而不語,我反被他篤定的神情瞧得更覺不好意思,把盤子往他面前一放,屈膝坐在他對面,撅嘴:「你很得意麼?你的妻子不會勤儉持家,撚不了針,裁不了衣,就連做飯也……」越說越覺得自己真是缺點滿身,我數落不下去了,鼻腔裡哼哼兩聲,「反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丟人就是你丟人,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有在得意麼?」他不動聲色,目光瞥及韭菜,贊了句,「果然好手藝。」

  「還沒嘗呢,便已是讚不絕口了,那……」我眼珠微微一轉,忽然冒出個很不純潔的念頭,我托著腮笑眯眯的說,「你這麼欣賞公孫,不如娶了他吧!」

  劉秀的手微微一顫,險些失手把書簡跌落,那一張千年不變的柔情面具終於被我嚇得變了臉色。

  我搖晃著腦袋,繼續裝傻:「男子二十及冠,你今年都二十八了,與我才是初婚,是不是以前……」

  一隻大手猛地伸向我,將我喋喋不休的嘴捂得密不透風,劉秀額上微微見汗,我暗自憋笑得肚痛,恨不能在席上打兩個滾。

  自哀帝與董賢的「斷袖」聞世以來,男風之好在這個時代已不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大秘密,我倒覺得這裡的男男玻璃之戀,比之現代更為開明。而且,這裡的男子多為俊美之輩,且又不失溫柔氣息,上上之品在此間一抓一大把,想不讓人往那方面去想都難。

  「侯爺!」馮異翩然出現,身後跟著一名奴婢,將燒好的菜食一併端了來。

  劉秀放開對我的桎梏,我沖馮異揮揮手,眼波曖昧的在他們二人之間不住的流連徘徊。

  劉秀的笑容透著些許尷尬,馮異不明所以的掃了我一眼,我忙討好的取了木勺替他倆舀酒。

  馮異笑贊:「夫人真是難得的賢惠之人!」

  我掩唇輕笑,笑聲如夜梟般聒噪,才不管他是真心還是暗諷,一律當好話接收:「公孫的廚藝才叫好呢,我哪裡能及得上你的萬一?」

  劉秀舉杯敬酒,馮異稱謝後飲盡,兩人推杯換盞,閒聊家常,卻閉口不提朝堂之事。菜沒少吃,酒也沒少喝,轉眼七八斤酒水下了肚,我眼看著酒尊空了,馮異臉紅了,劉秀原本就白皙的臉更是沒了血色,忙藉口續酒,捧起空空的酒尊奔進了廚房。

  我不會做醒酒湯,不過聽說醋能解酒,便直接找出醋罎子把醋倒進酒尊裡,那刺鼻的味道頓時酸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如果就這麼端回去,即使堂上那兩位已經爛醉如泥也未必肯喝這麼難聞的東西。

  想了想,手忙腳亂的又舀了兩瓢水加進尊裡,晃兩晃把兌水的醋搖勻,我又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武信侯府本沒幾個使喚的下人,為了讓劉秀與馮異談話方便,我又刻意勒令下人不得靠近前堂,所以等我回去的時候,那兩個人已是伏案半倒,卻沒一人看顧他們。

  我微微歎了口氣,正待進去,卻聽馮異突然喑啞著問:「今後有何打算?」

  「唔。」不知道劉秀是不是喝多了,他沒多言語。

  馮異的嗓音帶著一種獨有的磁性,即便有些沙啞,也仍透著沉穩:「你娶了她……」

  「嗯。」

  踏足臺階的腳步登時頓住了,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激動,閃到一旁,背貼著門柱,努力調整呼吸的同時,卻發現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劇了。

  「聽說陰次伯很是反對結這門婚姻?她為了你甚至不惜和她大哥反目?」

  低沉的笑聲緩緩逸出:「沒那麼誇張……聽說的事往往做不得准……」

  「哦?那娶妻當得陰麗華也做不得准羅?」

  我的一顆心幾乎吊到了嗓子眼,汗水從我的額角順著鬢髮、頸子滑入衣襟。

  劉秀並沒有回答,屋子裡靜了好一會兒。

  我猜測不出他此刻的表情是什麼,只是覺得太陽穴微微發漲,人就像是中暑了似的,渾身無力。

  「嗒!嗒!嗒嗒——嗒——」堂內傳來有節奏的木擊聲,不知道是誰拿木箸在案上輕輕敲打著節拍,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卻似敲打在我的心房上,令人顫慄。

  「文叔,你莫負了她!」輕輕的虛歎,馮異低聲,「不管陰次伯打的什麼主意,我信她是真心待你。」

  「嗯。」沉默片刻,那個溫柔的聲音終於輕快地笑了起來,「我知道……」

  許是劉秀的輕快歡愉感染了馮異,他也笑道:「拿下長安指日可待,陛下讓你修撰章典禮儀,你覺得如何?」

  「不過是合朔、立春、朝會、郊祀、宗廟等等事宜,這些往日我與巨伯做得難道還少麼?」

  看不到劉秀是用什麼表情說的這些話,但是馮異聽完居然朗聲大笑:「也是,將這些朝廷大典,說予那些鄉野草莽聽,不過對牛鼓簧!」

  兩人說笑一陣,我瞅準時機,故意在臺階上踏重腳步,笑嘻嘻的進門:「廚房裡最後一壇酒也被我取了來,你倆可還有酒量喝麼?」

  劉秀臉色雪白,馮異面色赤紅,乍看之下二人皆已微醺,可細心觀察卻不難發覺他倆的眼神俱是一片清明。

  劉秀微微哂笑,示意斟酒,馮異亦是豪氣干雲的說:「夫人儘管滿上。」

  我笑嘻嘻的替他們舀滿耳杯,他二人雖未醉,到底不如平時靈敏,竟然不疑有他的舉杯一仰而盡,連個遲疑的頓兒都沒打一個。

  我趁他們舉杯之際趕緊連退三步。

  一時耳杯放下,劉秀、馮異兩人面色有異,對視一眼後,馮異低垂眼瞼從袖子裡摸出一方巾帕,湊著唇將口中的醋盡數吐在了帕子裡。

  再看劉秀卻並無任何動作,只是將目光投向我,半是斥責半是寵溺的搖了搖頭,滿臉無奈。他將酒尊取過,細細的在尊口嗅了一回,問:「這是什麼?」許是剛才咽下了那口醋的緣故,他的嗓子明顯啞了。

  「醒酒湯……」我很小聲的回答。

  「咳!」馮異終於緩過勁來,「多謝夫人的……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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