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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只是什麼?」

  「我朝孝義為先,劉母樊氏亡故,劉秀依禮當予寧三年,喪期內違禮娶妻是為不孝;其兄屍骨未寒,劉秀不予厚葬,操辦喪禮,反將其妹許于李通,是為不義!如此不孝不義之人,我劉姓宗室如何容得下他?」

  我重重的吸了口氣,只覺得胸口火辣辣的似要燒起來般。須臾,我咯咯一笑,脆生生的答道:「陛下,漢初文帝曾下令『出臨三日,皆釋服』,後至武帝時雖恢復了秦時的三年喪制,但今時不同往日,眼下天下分崩,新朝傾國兵力四十余萬敗亡,敗局已定。孫子有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且如此,何況禮制乎?至於劉縯……」我心中一痛,面上卻是笑容不減,「劉縯袒護劉稷作亂,是為逆賊,陛下已將其斬首。陛下乃是仁君,未嘗牽連無辜,株連家人,我們夫婦自當感激涕零,與逆賊劉縯劃清界限才是。試問,逆君者即為逆天,對逆天者何談義字?」

  我一口氣把話說完,心裡痛得沒了知覺,這番說詞在來之前我早已爛熟於胸,可當真要親口講出來,卻是比割我一千、一萬刀還痛。

  劉玄稍愣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眼前旒玉亂晃,竟像是要笑得瘋癲般無狀。我心知此人心機甚深,此刻不知道又在玩什麼花樣,被他這麼肆無忌憚的笑得我背上冷意颼颼。

  「陰麗華!你當朕是什麼人?」

  「陛下自然是天子!是皇帝!是明君……」

  他的食指點在我的唇上,止住我的話,笑意沉沉:「朕不是明君,奉承的話朕愛聽,但是……你說的奉承話不好聽。」

  我恨不能張嘴一口咬下他的手指。

  食指下滑,貼著我的下頜將我的臉抬了起來,拇指指腹一點點的摩挲著我的唇。我打了個冷顫,這樣曖昧的挑逗動作,再白癡的人也能覺出哪不對勁了。

  他眼瞼一眯,我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再也顧不得後果,縮腿扭頭就跑。腳步才剛移動,便被他一把拽了回來。我劈面一巴掌甩了過去,卻反被他擒住手腕,動彈不得,身上穿的是件曲裾深衣,兩條腿綁得跟美人魚似的,根本無法抬腿。我心裡一急,另一隻手試圖推開他越來越靠近的臉。

  訇的一聲,兩個人糾纏倒地,我沒撓著劉玄的臉,卻把他頭上的冕冠給扯歪了,一時間系在他頜下的纓子勒住他的脖子。他惱怒的皺起眉,彈壓住我四肢的同時騰出一隻手解了纓結,甩手將冕冠扔出老遠。

  啪的聲,聽著那巨大聲響,我的心遽然一沉。

  「我是……我是劉秀的妻子!」我顫聲做最後的抵抗。

  他的唇蠻橫霸道的壓下,我緊閉雙唇,牙齒咬得死死的,脖子猛地用力朝上一頂。砰然一聲,我眼前一陣金星亂撞。他被我撞得也不輕,噝的抽了氣,笑駡:「真有你的。」

  「呸!」我趁機啐了他一臉唾沫,「放開我!」

  他壓著我的四肢,居高臨下的俯瞰,神態倨傲帶著一抹戲謔:「現在……朕還算是明君麼?」

  「調戲臣妻,你是昏君不如!」

  「啪!」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牙根兒發酸,左耳嗡嗡鼓噪。

  脖子上一緊,他捏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扳正,我恍惚的對上他的視線。他再次笑問:「朕是明君麼?」

  「你……」指力加強,下頜骨一陣劇痛,我抖抖瑟瑟地回答,「陛下……乃是明君……」

  疼痛的力道消失,他用手指輕撫著我火辣辣的左臉,笑道:「還是說的不好聽。」

  我扯著嘴勉強一笑,用連自己都覺得噁心的口吻諂諛的說:「陛下乃是千古明君,仁心仁德,萬古流芳……」

  他吃吃輕笑,烏黑的長髮從他肩上披落,發梢隨著他笑聲的振顫不時的拂過我的臉頰,麻酥酥的刺癢難當,我微微側過頭,不去看他的癲狂得意,卻又被他卡著下頜強行扳正。

  「陰麗華,你為何要嫁給劉秀?」

  我直直的望入他眼底,烏黑的瞳仁一如既往的看不到一絲光澤,他的眼裡沒有我的倒影,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陛下真是愛說笑,賤妾對夫君的一片愛慕之情,南陽婦孺皆知,陛下又何必故意羞辱賤妾呢?」

  「嗯——」他拖長鼻音,似在思索。片刻後,他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搖搖晃晃的站定,只覺得頭暈目眩。現在不是我報復的時候,穿著這身累贅的服飾,我一點勝算都沒有。而且,他是皇帝,就算我打贏了他又如何?他能對我做的未必我也能對他做,以下犯上這種罪名可是會掉腦袋的。

  死我一個不要緊,如果連累了劉秀,甚至陰家全族老幼,那我就真是罪大惡極了。

  他攏起腦後的長髮,髮絲飄逸,俊美的外表透著幾分邪魅:「這麼說來,恭喜你們夫婦百年好合,朕也理當送些薄禮以備慶賀才是。」

  我猜不透他又想打什麼主意,忙道:「不敢當的……」

  「這樣吧!」他打斷我的話,帶了三分狡黠,三分興奮的說,「劉秀昆陽有功,朕便任命他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我心兒一顫,一時間根本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只得順著他的話,應承道:「賤妾代夫君叩謝陛下!」

  §白虎卷 第一章 化險為夷出絕境 風雲

  劉秀爵封武信侯,一時間上門道賀的官吏同僚絡繹不絕,大有要把武信侯府大門門檻踩破的趨勢。劉秀閉口不提昆陽的戰功,碰到有人談及劉縯遇害一事,亦是唯唯諾諾的含笑岔開話題。

  新婚半月,人前我倆恩愛有加,他甚至不避親友的替我畫眉綰發,那種親昵的姿態不僅讓旁人信以為真,就連我,也時常會生起一種似假還真的恍惚。然而到了晚上安寢,卻仍是我睡床,他睡席,互不相擾,這固然是我的提議,可他……居然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當真在床下打了半個月的地鋪,毫無半句怨言。

  沒有旁人在的時候,他總是穿一襲縞素。每每睡至中夜,我會被他夢裡的低咽驚醒,爬下床去瞧他時,他卻猶自未醒,只是枕畔已濕。

  那種刺骨的痛,夜夜相伴,這或許是他二十八年的生命裡,最軟弱最無助的一次。也幸好,他能這般相信我,把這份軟弱毫無避諱的展現在我面前。

  劉秀——他骨子裡其實是個很要強的男人!雖然他總是面帶微笑,看似無憂無慮,可我卻更清楚的瞭解到他不為人知的軟弱。

  劉秀違反喪制娶妻,不僅如此,還在最短的時間將劉伯姬許給了李通,兩家定親後沒多久,便又擇日完婚。

  出嫁那天,劉伯姬拉著我的手,戀戀不捨之余更是滿臉的擔憂:「三嫂,三哥太苦了,以後就只能拜託你了。」

  她是個心氣極高的女子,這麼多年都堅守未嫁,我懂她的心思,原是誓言非意中人不嫁,還記得她曾暢言:「此生若能覓得一懂我、知我、惜我之人,則無怨無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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