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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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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上哪家打發時間都是隨機決定,為的是不讓劉縯得訊逮個正著。這一日天熱得實在離譜,我懶得走遠路,便去了劉嘉那兒。 才進門,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裡哈哈大笑:「還真是巧了,才提到你,你便來了!」 我心下詫異,快步登階上了前堂。只見挨著那柱子飛揚跋扈的站了一位滿臉虯髯的漢子,我微微一愣,目光觸及他額頭上偌大的一塊疤,頓時認了出來:「劉稷?!你怎麼留起鬍子來啦?」 他大笑著摸了摸毛茸茸的鬍鬚,得意的說:「軍中諸多不便,我懶得剃了,就這麼著吧。你瞧,可顯得我英武些?」 我噗哧一笑:「英武不見得,瞧著倒挺像是市里殺牛賣肉的!」 一句話笑翻了堂上所有賓客,劉嘉剛喝了口酒,結果一齊噴了出來。 「小女子哪懂什麼是美!」劉稷摸了摸鼻子訕笑。 「你不是在魯陽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席上坐著鄧晨、李通等人,都是南陽的一些老熟人。劉嘉命人替我另置了一席,就連食案也添了新的,我也不跟他客氣,坐下就吃。 劉稷眉飛色舞的道:「難道還不許我回來?魯陽那麼點小地方難道還需打上幾年不成?」 我低頭吃喝,點點頭沒顧得上插話。劉縯上我家蹭飯,我到劉嘉家裡蹭飯,說起來還真是可笑。劉嘉他們很快就把注意力從我身上轉開,重歸原先的話題,講的無非是今後該如何打到長安去,赤眉軍又是如何動向等等,這些我在家時聽得多了,完全沒了興趣,於是一門心思撲在吃食上。 沒過十來分鐘,卻聽砰地聲巨響,嚇了我一大跳,眯眼抬頭,卻是劉稷拍案而起,扯著嗓門大叫:「本來當初起兵圖謀大事的,就是伯升兄弟幾個,更始他有何能耐做皇帝?」 我一口牛肉沒咽得下去,卡在喉嚨裡噎得氣都透不過來。李通、鄧晨等人面面相覷,劉嘉柔聲勸道:「事已至此,何必再提!」 劉稷冷哼一聲,不滿的情緒囂張的顯擺在臉上。 我猛灌了兩口酒,直著脖子用力把肉吞下,長長的喘過一口氣。 老天啊,一個不懂收斂的劉縯已經夠麻煩了,如今倒又來了個更不知天高地厚的劉稷!我滿臉黑線,真希望能立即把劉稷打包發回魯陽去繼續打仗。 午宴過後,賓客紛紛告辭離去,剩下李通、鄧晨、劉嘉幾個玩投壺作樂,劉稷也玩,只是他手勁大不會使巧,每次都把竹矢投入壺口後又反彈出來。他懊喪的投了十來把後沒了興致,悻悻的退出遊戲,跑過來拉著我說:「陰姬,我們來玩六博吧!」 六博是一種帶有賭博性質的下棋遊戲,好比現代人打牌一樣十分流行,我經常見人玩這個,只是不懂遊戲規則。以前鄧禹曾教過我,講了半天我也只是弄懂一共有十二枚棋子組成,黑白各半,一方執黑,一方執白。黑白棋子可以行棋,而類似箭不像箭,筷子不像筷子的六支箸用來投擲,另外還有兩枚魚形棋,至於遊戲規則,什麼「梟棋」、「散棋」、「對隈」我聽得是一頭霧水,以至於後來陰就、胭脂都學會了,我還是摸不著半點門道,最後鄧禹不得不大歎「孺子不可教也!」,推枰而逃。 再往後,就再也沒人在我面前提過「六博」二字。 劉稷取出棋子,我兩眼放光,又驚又喜:「你真的要跟我玩這個嗎?」 「是啊。你動作快點。」他催促的擺好棋子,準備投箸,預備扔的時候頓了下,抬頭問我,「有錢麼?」 我上上下下摸了個遍,卻連只香囊都沒找到,今天出門太匆忙,別說錢,身上就是連件像樣的飾物都沒有。我發糗的咧嘴沖劉稷一笑,正想欠賬時,身後有人突然出聲:「麗華的彩頭我替她出了!」啪的聲頭頂掉下來一塊黃澄澄的東西,滾到了枰上。 劉稷隨手撿起那塊金子,笑道:「出手可真闊氣,都說伯升升了官,發了大財,果然不假!」 「臭小子盡會貧嘴!」劉縯從我身後走出,對準劉稷胸口捶了一下,「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跟哥哥我說一聲,可見你沒把我放在心裡。」 「哥哥心裡有旁的人,哪裡瞧得見兄弟我了?」劉稷大笑間仍不忘調侃。 我頭皮發麻,就連劉嘉他們也停下了手中的遊戲,一齊看好戲似的把目光向這邊投了過來。 我正琢磨著要如何找藉口離開,突然院外一陣嘈嚷,沒等我們幾個反應過來,一大群的士兵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嚇得府上的僕人奴婢躲閃不及,失聲尖叫。 「怎麼回事?」劉嘉作為主人,當先穿鞋下堂,劉縯等人尾隨其後。 來人足有三四百人,把劉嘉不大的偏將軍府擠了個水泄不通,我機警的往院牆外張望,但聽腳步聲紛亂沉重,似乎牆外也圍了不少人。 「牆外有伏兵!」鄧晨小聲提醒。 李通點了點頭:「來者不善!」 領頭的都是老相識了,更始帝劉玄跟前的大紅人,綠林軍的首腦人物張卬、朱鮪。張卬仍是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不可一世的表情,我看他連走路大概都是橫著來。朱鮪倒是斯文中透著文人的書卷氣,明知道他是劉氏宗親絕對的敵對方,我卻對他難以產生厭惡之情。 「大司徒,劉將軍……」朱鮪客客氣氣的與眾人一一打過招呼,因我是女子,他大概只把我當成府裡的奴婢或者姬妾,只瞟了一眼也就沒多放心上。 「大司馬!」劉縯的位階與朱鮪相等,也許早在朝堂之上就有過太多的政見不合,是以甫見面便有種劍拔弩張的緊迫感,彼此互相對峙,均想從氣勢上壓倒對方,互不相讓。 寒暄客套的招呼剛打完,張卬便迫不及待的將矛頭直指劉稷:「劉稷,你抗命不遵,你可知罪?」 我嚇了一大跳,雖然早就預料到來者不善,可也沒曾想兩句話還沒說上呢,便當頭給人扣了這麼大頂帽子。 這個罪名可大不可小! 別說劉嘉他們,就連素來桀驁不馴慣了的劉縯也不禁悚容色變。 「哈!抗命?抗什麼命?你真以為自個兒了不起了還是怎麼的?」劉稷仰天長嘯,眉毛抖動間額頭上的傷疤更顯猙獰,「劉玄算什麼東西?用一個『抗威將軍』名頭就想來收買我,呸,想得美!他憑什麼做皇帝,憑什麼來指揮我?我就不服他怎樣?他立過什麼功?若論功勳,南陽劉姓宗室伯升若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若論嫡系血緣,且不說尚有舂陵侯宗子巨伯在,就是……」他說的興起,回首猛地一指劉嘉,「就是孝孫,也比他更具資格!」 劉嘉的父親乃是舂陵侯劉敞的弟弟劉憲,他和南陽劉氏宗子劉祉乃是嫡親堂兄弟,從這點看,確實要比劉玄這樣的庶出旁支顯得正統。 劉縯功勞的確最大,可他是旁支的旁支,庶出的庶出,比起劉玄更不靠譜,綠林軍當初也曾拿這個當藉口來否決他做天子的條件。 其實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堅決不讓劉縯稱帝,原因大家心裡都清楚,不過是為了平衡雙方各自的利益罷了,心知肚明的答案永遠都是隔著一層紗,上不了檯面的。然而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劉稷卻顯然不明白這層紗有多重要,又或許,他根本不在乎這層紗的存在與否,意氣用事的故意要把它捅破,了結心頭的不快! 就在他暢快的把心頭不快硬梆梆的甩出來後,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寒氣從我腳下颼颼的往上躥。 「劉稷!」張卬嘩啦一聲拔出長劍,咬牙切齒,「你想造反不成?」 劉稷毫不示弱,挺身道:「少拿你的燒火棍子來嚇唬我,爺爺我在魯陽打仗那會兒,你就只會腰裡別著這把破鐵在劉玄跟前搖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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