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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每天都有大批弓箭手輪班不停的從雲車上向城內射箭,「矢如雨下」這個形容詞用在這裡真是一點都不會顯得誇張。情報上描述城內百姓艱苦,沒辦法外出至井邊汲水,只得把家中的門板卸下來,頂在腦袋上冒險走出去。

  軍情如火,半點延誤不得。劉秀顧不上傷口尚未結痂,急匆匆的先點了騎兵、步兵各一千名作為援軍的先鋒部隊先行一步。

  可沒等趕到昆陽,斥候再度傳報噩訊——昆陽城內的守軍抵擋不住敵軍兇猛的攻勢,王鳳不顧王常等人的勸阻,居然向王邑、王尋遞出乞降書!

  聽到這個消息,真好比被人當頭一棒,劉秀在馬上身子一晃,嚇得我以為他會暈厥墮馬。馬武等人破口大駡,我們這十三個人殺出重圍搬救兵,冒著九死一生的代價好不容易拉了點人馬,原是報著有去無回的決心再殺回昆陽,沒想到一番心血最終卻換來一份降書。

  「別急,未必不是件好事。」馮異淡淡的說了句。

  眾人不明所以,劉秀噓了口氣,煞白著臉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他挺了挺脊背,道:「是,大家別慌,未必就能如他所願。」

  說著,回頭與馮異對視一眼,相顧而笑。

  我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但是心裡對他們卻是抱著極大的信賴的,既然他們兩個都說沒問題,我懸著的心便又重新放回原位。

  一天后,我終於明白他們所指何意,斥候回報,王鳳乞降,可是王邑、王尋貪功,竟未答理。想來也是,人家四十二萬人馬圍在城外,連只鳥都飛不過城牆去,不是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四十二萬人,每人朝城裡吐口唾沫,估計也能把小小的昆陽城給淹了。

  王邑、王尋都是自大狂妄之輩,昆陽在他們眼裡不過是餐前小點,他們的目標是昆陽身後的宛城。拿下昆陽是早晚的事,他們不過是在貓耍耗子,打著玩罷了。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面面相覷,尷尬中卻皆是松了一口氣,不管王鳳之前的心態如何,總之,新軍的拒降勢必逼得城裡的守兵再無一絲退路,只能拋開一切幻想與雜念,誓死一戰。

  就如同劉秀和馮異打的啞謎一般,他們兩個估計早就預料到現在這樣的結果了,他們把戰局看得比普通人透徹。

  或許……我們不會輸!

  我的心裡產生出一點小小的奢望。

  或許我們不會輸!

  雖然42:2,比例太過懸殊,但是……現在,我卻湧起一股以前不敢奢想的希望——我們不見得一定會輸!

  如果在我身上曾經展現過所謂的神跡,那麼就請神跡再降臨一次吧!

  §青龍卷 第五章 力挽狂瀾戰昆陽 神跡

  六月初一,昆陽城外。

  望著迎面列陣的四五千人馬,我忽然有種想仰天大笑的驚喜。

  這算不算是一種神跡?

  王邑那個自大狂,為了顯示沒把我們兩千人馬放在眼裡,任憑四十幾萬人放著按兵不動,居然只派了幾千人馬過來與我們交戰!

  他這是完全藐視我們,還是他自信過了頭?

  「娘的,殺他個屁滾尿流,讓你們知道老子的厲害!」馬武早已興奮得兩眼發紅,雙腿不住夾著馬腹,只等劉秀一聲令下,便要衝殺過去。

  劉秀不徐不疾的盯著對面旌旗飄揚的隊伍,忽爾回頭笑著喊了聲:「二姐夫。」

  鄧晨聞聲上前。

  劉秀從懷裡摸出一塊折疊好的縑帛,裝入一隻錦囊內,交給鄧晨:「一會兒交戰,你假意突圍往昆陽送信,若途中遇阻,則將此錦囊假意失落。你無需戀戰,只需使此信由新軍撿去,你便立了大功!」

  鄧晨不解的問:「這是什麼信?」

  劉秀笑道:「漢軍主力已攻下宛城,正移師北上,前來救援昆陽!」

  眾人驚喜道:「當真?!」

  劉秀眨了眨眼,眼線眯成一條縫,笑容純真得像個孩子:「假的!」

  「啊?」眾人大為洩氣。

  我噗哧一笑,這個劉秀啊,真是狡黠如狐,盡顯商人本質。以前還嫌他呆頭呆腦,死板又教條,如非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種爾虞我詐的伎倆是他這種老實人想出來的。

  「好!」劉秀突然振臂高呼,「這是場硬仗,兄弟們,隨著我沖!」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縱馬沖出十來丈,馬武緊隨其後,兩千多人如潮水般殺將過去。

  戰鼓擂響,咚咚的鼓點仿佛落在心口上,震得四肢發麻,熱血上湧。

  「劉將軍平時見小敵膽怯,今日大敵當前,居然勇猛異常,真是奇怪!」

  聞得身後有兵卒小聲嘀咕,我不由揚聲高呼道:「小敵容易立功,大敵卻要喪命!劉將軍實乃仁厚之人,大智大勇之輩,是以,請助將軍!」

  將士們精神大震,眼中綻放異彩,崇敬之情一覽無遺。

  兩千多人呼吼著與敵軍迎面交鋒,兩軍相接,一到一個時辰新軍便被擊潰,倉皇逃竄而去。

  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我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經歷這麼殘酷的場面,卻仍是被血腥味刺激得胃裡一陣陣的翻湧。

  這一仗,劉秀一人便斬殺敵首數百,看著他浴血奮戰,下馬後幾乎連站都站不穩的慘澹模樣,想不叫人擔心都難。

  「這麼拼,真要把命搭上麼?」

  「不拼不行。」他松了口氣,儘量硬撐著不讓其他人瞧出他身體的虛弱。

  我扶著他找了處通風的地坐下,他低頭瞥見我右手上纏著的帶血紗布,驚道:「受傷了?」

  「被劃拉了一個小口子,和你的傷比起來,不值一提。」我刻意輕描淡寫的回答,其實傷在手背上,傷口雖不深,卻害我右手無法再使勁,連劍柄都抓握不住。

  劉秀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摩挲著紗布,不堪疲憊的閉上眼,他的神容憔悴至極,下顎一圈青茬子長短不齊的冒了出來,唇瓣一絲血色也無。

  時近戌時,天色正迅速轉暗,我在心底歎了口氣,憐惜的問:「吃點東西再睡?」

  他沒吱聲,喉結動了下,累得似乎連眼皮都睜不開了。這半個月來,他的神經都崩得緊緊的,一有風吹草動便警醒,偶爾休息不是跟將士們商討作戰方式,便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裡拿樹枝在沙地上比劃作戰路線。

  我知道他是累了,不只身體,還有心。

  雖然我也有份參與打仗,每次只要看他奮不顧身的沖在頭裡,消失于人群裡我就一陣揪心,有心想追上他,卻總是有意無意的被馮異引開。時間久了,我再遲鈍也覺察出馮異每次皆是故意而為。以他現在的身份與立場,不急於殺敵立功,守在後方原是情有可原,可是他卻總出沒在我附近,一旦我有什麼危險,他便立即替我解圍。

  低頭望著手背上的紗巾,這一次……若非他出手及時,我的這只右手今天估計就得留在戰場上了。

  抬頭再次打量劉秀,眉心緊皺著,他背靠在土墩上,松垮了肩膀。十丈開外有士兵來回走動,有些人在堆灶燒飯,炊煙嫋嫋,飄散著淡淡的松脂香氣。

  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的將他東搖西擺的腦袋撥靠在我的肩頭。

  雖然不知道劉秀私底下到底與馮異達成了一份怎樣的協定,但是……他的這份情,我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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