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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那滴淚,曾經滴落在我手背,卻已似蠱毒般滲進我的心裡,總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痛,他的悲。每每看到他的笑,就浮現出那滴淚。

  我慢慢轉過身去,他就站在溫暖燦爛的陽光下,光芒照人,俊秀的臉龐,醉人的笑容,笑得那麼純真,那麼溫柔,那麼……絕望。

  真的很想對他說,劉秀,做人……其實不必那麼累!

  可話到嘴邊仍是咽下,我唯有報以赧顏一笑。他是他,我終歸是我,我沒有立場來對他指手畫腳,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抉擇。

  「接下來,可已有了打算?」

  劉秀微微一頓,估計沒想到我把話題轉的那麼生硬,他笑了下,眼波流動,蕩漾著脈脈溫情:「你放心。」緩了幾秒鐘,又補了句,「不會再讓悲劇重演,我會盡最大的能力,守護住身邊的每個人。」

  劉秀輕易不做保證,一旦他肯說出口的話,必然一諾千金。只是……他指的每個人,也包括我在內嗎?

  我希望答案是什麼?是,還是不是呢?

  §青龍卷 第五章 力挽狂瀾戰昆陽 尊帝

  地皇三年十二月底,臨近元日,可是南陽郡的氣氛卻一點都不容樂觀,新年的氛圍在棘陽更是找不到一絲一毫。

  然而就在這等緊要關頭,劉縯卻下令休卒三日,大饗軍士。三日後正是歲末除夕,漢軍統分六部,偷偷趁夜襲取藍鄉。

  新軍十萬兵馬的糧草輜重皆數安置于藍鄉,臨近元日,官兵防守鬆懈,誰都不曾料到幾天前還在歡慶新年的漢軍會突然夜襲藍鄉。這一仗打得相當漂亮,新軍輜重盡數擄獲,到得第二日正是新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漢軍從西南方向攻擊甄阜的軍隊,下江兵則從東南方向攻打梁丘賜的軍隊。

  雙方人馬在沘水以西展開一場惡戰。

  到中午,梁丘賜的軍隊首先潰敗,甄阜見勢不妙立即拉了人馬望風而逃。漢軍追到黃淳水邊,新軍之前把為了顯示決心自行將橋樑盡毀,這時作繭自縛,反而自嘗苦果。河水湍急,新軍渡河逃亡,溺死無數,劉縯兄弟率領漢軍痛打落水狗,殲滅新軍兩萬餘人,河水染赤,梁丘賜與甄阜二人惡有惡報,被劉氏兄弟斬殺。

  新朝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聽聞十萬官兵一戰而潰,引兵往宛城撤退,劉縯帶兵乘勝追擊,在淯陽追上嚴、陳之軍,斬敵三千余人,嚴尤、陳茂棄軍而逃,漢軍乘勝北上,包圍了南陽郡都宛城。

  短短一個月,漢軍重新將局勢扭轉,沘水、淯陽大捷後,漢軍軍威大震,前來投軍的人數也越來越多,竟然在短期內迅速擴充至十幾萬人。

  我一方面替劉家兄弟由衷感到高興,一方面又隱隱不安。綠林軍那幫人不能共患難,同樣也不大能同富貴,吃敗仗的時候他們只想儘快落跑,如今打勝仗了,只怕會更想著如何瓜分權利。

  我的傷早就痊癒了,這段時間留守後方每日堅持不懈的做著康復鍛煉,體能訓練貴在持之以恆,現在的身體已經滿十九歲了,骨骼發育都達到了一定的標準,一旦中斷基礎練習,柔韌和反應能力會隨之減弱。

  這個道理,我在高中畢業時就已經深刻體會過了。

  養病期間劉伯姬瞧我練跆拳道十分有意思,便心癢癢的想模仿幾招,可她年紀偏大了些,已經錯過了最佳練習跆拳道的生長發育階段,不過我也不想太掃她的興,就把太極一章的內容簡單的挑了幾招教她,也不過就是擺擺空架子。她倒學得不亦樂乎,惹得劉黃也一起動了心。

  她們兩姊妹經常會嘻嘻哈哈的扭打試招,雖然從嚴格意義上講純粹是胡鬧玩耍,可每當看到她們臉上綻放的純真笑顏,我便會感到一陣欣慰。

  至少,最痛苦的時刻已經熬過去了,籠罩天空的陰霾正在逐漸消散。

  笑,遠比哭要難!

  我愉悅的哼著不著調的曲子,井裡打起來的水有些冰手,凍得十指通紅,從來沒生過凍瘡的我,去年冬天破天荒的在左手小指上腫起了一個大包。

  把井水倒進大木盆裡,我甩掉帛屐,脫去白襪,卷高褲腿,奮然跳入盆中。劉黃、劉伯姬加上我,三個人的換洗衣裳在盆裡堆得老高,我賣力的踩濕衣物,雖然雙腳被凍得有些發麻,卻依然快樂的哼著快節奏的歌,腰肢柔軟搖擺,跳起了跆拳舞。

  正半眯著眼自得其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劉縯帶著一大幫人正穿過後院往這邊走來,經過井邊時原是往前堂去的,半途卻折了道,反向我走來。

  他蹙著眉上上下下打量我幾眼,我被他盯得心裡發毛,抬腳從盆裡跨了出來。

  他全然不顧身後眾人異樣的目光,遽然彎腰,一把抄住我的左腳。

  「哎!」我失去平衡的仰天往後倒。劉縯並不鬆手,我急忙右腳單跳兩下,濺起無數水花,不少水珠甚至濺到了他的臉上。

  後背撞上一具堅硬而有富有彈性的軀體,淡淡的,帶了股奧妙洗衣粉的香氣,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誰及時救了我,我伸手向後一撈,左手搭在劉秀的胳膊,沖著身前半蹲半跪著的劉縯暗暗呲牙:「大將軍,假如不想在你部下跟前出醜,你最好收斂一點。」

  這傢伙已經由「柱天都部」改稱「柱天大將軍」,身份與地位拔高了好幾個等次,今非昔比,統率十幾萬人的大將軍已完全不能和以前統率千把人的小頭腦再相提並論。

  如今就連王莽也已十分忌憚他的實力,居然開出「封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位上公」的天價要取他的項上人頭,長安中官署乃至天下鄉亭到處都掛滿了劉縯的畫像,懸賞抓拿。

  還有坊間傳聞,說王莽痛恨劉伯升,每日晨起都要拿箭射他的畫像洩憤,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許傳聞存在誇張的成分,但劉縯的軍事才能以及統率全軍的領導能力,的確讓人覺得他是個十分了不起的人。我要是王莽,也得把他列入頭號勁敵,重點防範對象的名單。

  經歷過最殘酷的挫折和磨煉後,劉縯已經完全成熟起來了,氣質變得更加沉穩,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懾人的張力,就連一個細小的眼神,也極具殺傷力。

  沉默是無言的抗議,劉縯不說話,可一雙眼也始終沒離開過我。要不是顧忌到他身後一大群的部下隔了大老遠的向這邊探頭探腦,不住觀望,我真想飛起一腳,把他直接踹到井裡去。

  趕在我當真起腳之前,劉秀架著我的胳膊,把我從盆裡拎了出來。劉縯配合默契的將帛屐套到我濕漉漉的腳上:「以後別幹這些粗活了,我指派兩個奴婢過來,也怪我忙昏了頭,疏忽了……」

  「分什麼粗細的,不過就是洗洗刷刷,以前又不是沒幹過。」

  「陰次伯讓你幹過這些下人活嗎?瞧你好好的一雙手……」劉縯憐惜的執起我的左手,我胳膊一縮,把手藏到袖子裡。

  當陰麗華的這五年,陰識連廚房都沒捨得讓我去過一回,家裡大大小小的奴僕加起來比主人還多,幹這些活哪輪得到我插手?我說的洗洗刷刷,是指在大學住集體宿舍自力更生那會兒的事。

  劉縯毫不避諱的替我放下褲管,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特別是他這種並不算太過分的親昵舉動不僅當著眾人的面,還在劉秀跟前……我困窘的把頭撇開,視線晃過那群部將,無意中接觸到一雙冷冽嘲諷的眼眸,烏瞳黝黑毫無半分光彩,我的心隨著那深沉的目光猛地一沉。

  一襲淺灰色襌衣裝扮的他夾雜在那些人裡頭,毫不起眼,乍一看甚至令人有種錯覺,那個帶了三分小心、三分拘謹、三分怯弱的英俊男子,並非我之前所認識的劉玄。

  難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雖說已是初春,井水仍是寒氣滲人,你也注意些,別落下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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