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秀麗江山 | 上頁 下頁


  「嗤。」雖然低不可聞,但靠得實在近,到底還是讓我聽到了那一聲嗤笑,竟是帶著一種不屑嘲諷的口吻。

  是誰?居然敢對貴為陰家千金的我如此無禮?我不悅的蹙起了眉,胭脂緊張的伸手扶住我,似是怕我驚訝之餘虛軟摔倒。

  那張面具上有著與眾不同的四隻金黃色眼睛,那是方相的面具!我的手掩在衣袖裡,五指已緊緊握在一起。

  管你是誰,敢這麼嚇唬人,如果真是出於惡意,我非揍扁你不可。

  持矛的手緩緩移到面具上,然後拇指和食指捏住面具邊緣緩緩往上一推,面具下露出一張雖顯稚氣,卻頗為清秀的少年臉容。

  也不過才十歲的樣子,一雙眼卻犀利的透著輕慢與冷峻,臉部輪廓分明,五官似曾相識。

  「二公子!」胭脂驚呼一聲,倉皇行禮。

  我心裡一跳,猛然想起,這少年的五官樣貌之所以看著眼熟,是因為他的長相與我竟有五分相似。

  他的嘴角勾起,又是一聲嗤然冷笑,重新把面具戴上,一蹦一跳的從我身邊跳過,後面仍是跟著手舞足蹈的十二神將。眾人簇擁,哄笑著尾隨他們一行人熱熱鬧鬧的往大門外走去。

  「姑娘,二公子剛才特意過來替你祈福呢。」胭脂松了口氣,開心的笑道。

  「這話怎麼說?」祈福?我看他剛才的樣子擺明就是故意嚇人,像個喜歡惡作劇整人的孩子。

  「方相與神將本就是負責驅逐鬼祟病疫,姑娘病了那許久,二公子今日扮方相,特意到姑娘跟前跳儺,逐儺驅鬼……這下可好了,大夥兒剛才把穢疫送出門,姑娘的病可見是要馬上好起來了……」

  這種迷信鬼神的說法,讓我想到了巫醫,不禁訕笑兩聲,應付道:「是啊,是啊,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除夕夜裡如此折騰了一宿,好容易挨著床迷迷糊糊的睡去,沒過多久,就聽屋外響起一片劈啪亂響,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大年初一,也就是他們所謂的元日早晨,我在雄雞高唱以及鞭炮聲響中從床上爬了起來。

  等我梳理完畢,興沖沖的跑出去一看,才知外頭並非是在放鞭炮。

  一群人圍在堂階前往火堆裡扔一段段削好的竹節,一邊扔一邊笑嘻嘻的喊:「辟山臊惡鬼——爆竹保平安——」竹節一經燒烤,便立即發出劈劈叭叭類似鞭炮的動靜。

  這可真是大開眼界,原來即使沒有火藥做成的鞭炮和炮仗,這個時代的古人也能弄出與眾不同的年味來。

  我眨巴眼,慢慢咧大了嘴笑,忽然臉頰上一涼,竟是兜頭濺了一臉的水珠。這天氣雖冷,卻是萬里晴空,沒有半片雲彩,自然不可能是突降細雨。

  我又驚又氣的轉過身去,正欲發作,那頭蓮步姍姍的走過來一群女子。領頭的是位十七八歲的婉約女子,貌不出眾,卻難得的行如飄柳,步履婀娜,而她……也恰好姓柳。

  她是我大嫂——柳姬,正是那位讓鄧嬋因此欽羨自哀的幸運女子。她到底叫什麼名字我無從得知,反正這裡的女人都習慣在自己的姓尾碼個「姬」、「氏」、「女」之類的字權當自己的姓名,真正的名字反倒不被人熟記。

  新朝的人在名字和稱呼上非常奇怪,就像我那個名義上的大哥一樣,「次伯」並非是他的真正名字,他本名為一個「識」字,次伯乃是他的字。

  姓陰名識,字次伯。

  記得我剛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還傻傻的問鄧嬋,為什麼我沒有字。她笑著答覆:「等你及笄,若要小字,讓你哥哥取來便是。」

  柳姬笑吟吟的走在前頭,手裡持著一截樹枝,邊行邊做四處揮揚狀。她身後跟了一群僕從,亦步亦趨。貼身丫鬟低著頭,手裡捧著一隻漆器方盤,盤上擱著一碗略顯渾濁的湯水。

  這會兒柳姬正是用樹枝蘸了那碗裡的湯水,一路灑來。

  我微微皺眉,抬手欲擦去臉上的水漬,忽聽一路行來,道旁的人歡聲笑語不斷,竟是以淋到湯水為喜。

  「小姑。」柳姬沖我親昵一笑,眼眉溫柔可親。

  我忙笨拙的回了個禮,心不甘情不願的喊了聲:「嫂嫂。」末了又補了句,「新年快樂。」

  我原想說的是:「新年快樂,紅包拿來!」話出口時臨時改了詞,紅包是萬萬不敢當真問她討的。

  柳姬微微一愣,轉瞬笑起:「小姑氣色好多了,聽說昨兒個夜裡二叔為小姑逐儺了……」眼中笑意盈盈。

  我見她沒惡意,說話的口吻語氣倒像是真替我開心,於是放鬆心情,笑道:「麗華給嫂嫂添累了。」

  她驚訝道:「哪的話,小姑折煞我了。」說完親熱的過來挽我的手。

  我順手從她手裡接過樹枝,好奇道:「這是在做什麼?」

  柳姬表情一呆,好在她即使驚訝我的奇怪表現,卻不會當面給我難堪,反而善解人意的解釋道:「這是桃枝。」指著那碗湯水,「這是桃湯……驅鬼辟邪用的。」

  「桃湯?」湊近了,我敏感的聞到了一縷淡淡香氣,「怎麼有股酒味?」

  「確是用桃煮的酒……」

  柳姬教我如何用桃枝蘸了桃湯揮灑,一個早上,我幾乎跟著她走遍了陰家大大小小各處的房舍。

  臨近中午時分,一天的重頭戲——祭祀終於開始了。大家族的規矩、講究自然也大,陰識作為長房長子,在陰家的地位赫然已成一家之主,整場祭祀便是由他領頭。

  祭典開始前,有兩個捧著禮器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貢果,當時陰識只是不動聲色皺了皺眉,也沒見他如何動怒發火。我原還暗贊他好脾氣,可沒想,緊接著他身後有人過來粗暴的將那兩丫鬟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看著兩人哭天喊地的被拖走,陰識卻仍是無動於衷的表情,聯想到那日胭脂微顫的聲音與膽怯的表情,我終於有點理解她的懼意來自何處了。

  陰識,一個非常人可以隨意觸怒的男子。

  雖然,他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他並非是陰麗華的同母哥哥,陰麗華的生母姓鄧,論起輩來乃是鄧嬋的同宗姑母。陰識自小喪母,鄧氏進門時他年歲尚幼,可陰家上下卻無人敢忽視他這個嫡長子的存在,即便是鄧氏後來在生了女兒陰麗華之後,又接連誕下次子陰興、三子陰就。

  子以母貴,一個失去母親守護的孩子,居然還能在這麼龐大而複雜的家族中成長得如此優秀出色,陰識,果然不是個等閒之輩。

  有了這層認知之後,一向識時務的我決定為求日後過得舒坦,如非必要,堅決不去招惹陰識。

  在一遍又一遍的唱喏聲中,祖宗的繡像被高高懸掛於堂前,眾子弟虔誠跪拜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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