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七一


  玄燁得意地翻過身子,舒舒服服地在一旁躺好,又去扯寧德身上的被子,誕笑著:「你別全拿走啊,給朕也蓋一點,不然明天就該著涼了,真的要傳太醫了。」

  寧德從錦被裡探出一個腦袋,笑道:「你不是自己會醫麼?傳什麼太醫啊!」

  玄燁把她從被窩裡拎出來,摟到自己身邊:「自己醫便自己醫,有什麼了不起。西洋來了兩個傳教士,好像還有些本事,朕明天還有和他們去研究醫術去。」

  玄燁將她摟得緊些,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香氣盈滿鼻間,有些疑惑:「今個兒你身上怎麼這麼香?倒是有些像他們西洋人進貢來的法蘭西花露水。」

  寧德想了想,又拿自己的鼻子嗅了嗅,記起來:「哦,對了。定是琉璃那個小妮子,皇上要過來,我一時沒有準備,急急忙忙地叫了琉璃進來打扮,定是她擅自做主用了惠妃姐姐送來的這個水。」

  玄燁聽到「惠妃」二字,反射般迅捷地起了帝王心術,他裝作無意地問道:「你和她走得很近麼?」

  寧德淡淡一笑:「也沒說什麼熟不熟的,只是我們四妃之間也常有走動罷了。佟姐姐身子不好,宮裡的事大多交給我和她,因此走得勤些,多為正事。」

  玄燁笑了笑,卻笑得刻薄:「政事?原來為著政事麼?」他故意換了字眼,眸光冷冽如冰,胸中澎湃的情思也變得冰冷了,仿佛剛才的歡愉就不曾存在過一般。

  玄燁坐起來,眼中像一把刀子似的盯住寧德問道:「有人告訴朕,皇祖母走的那一晚,你和惠妃在外頭嘀咕了半日才進來,後來你先進慈甯宮了,惠妃卻又折回去,過了很久才回來。第二天惠妃那裡便死了一個宮女,這件事朕倒是要聽聽你的解釋。朕要動明珠的意思,只在你這裡略微提過,倒是沒想到朕的德兒那麼聰明,連這層意思都被你猜破了,看來朕在德兒面前還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在那明亮的燭臺下,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冷酷而無情。

  寧德嚇了一跳,玄燁說什麼她卻一個字也聽不懂,三個月前發生的事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永壽宮死了一個宮女,為什麼她從來都不知道?寧德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原先還是對她笑語溫存的皇上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可怕,寧德結結巴巴地開口:「宮女,死了?可是臣妾並不知曉啊?」

  玄燁淡淡地開口,聲音如平常朝堂之上的冷然:「哦,是朕讓人給瞞住了。德妃若是知道了會怎麼做呢?」向來寵溺的稱呼變成了硬邦邦的德妃,從這一刻起面前的那個男子已經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天子。

  甯德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不是氣有人陷害她,而是為著玄燁的不信任。那麼多年的感情了,難道自己在玄燁心中一點分量也沒有麼?他為什麼要這樣懷疑自己,知道了怎麼辦?難不成那個宮女是自己動手殺的,還是自己知道了會去毀屍滅跡,會去通風報信。

  寧德感覺自己的心像一片碎紙,被扯得粉碎,升起的卻是無可壓抑的恨和怨,十年前吳應熊一事他還沒有吸取教訓麼?自從那以後,他們兩人都極力避免在對方面前談論政事。甯德也一心遠離風波,只專心在後宮裡撫養孩子,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兩位長輩。

  寧德只覺得那一刻自己隱忍了多年的脾氣又重新爆發出來了,上午佟妃帶給她的消息,已經叫她在喪失理智的邊緣,晚上玄燁對她的質問,無疑真的讓她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荒蕪。她不管面前的那個人是掌握著自己生殺予奪的皇帝,仍舊是硬著脖子近乎低吼道:「皇上就這樣不相信臣妾麼?皇上難道忘了十年前臣妾所受的污蔑麼?」

  玄燁的眼睛裡也欲噴火,數十年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朕就是太相信你了,所以才一直忍著。別人把這件事稟告朕的時候,朕還想著要來聽聽你的解釋,所以來永和宮看你,就是想聽聽你怎麼說,你呢,……」

  他一句接一句的說著,寧德只覺得那聲音離自己很遠,飄蕩浮動著,倏忽又很近,近得直像是在耳下吵嚷。天卻越發高了,只覺得那月光冰寒,像是並刀的尖口,撕啦撕就將人剪開來。全然聽不見玄燁在說什麼,只見她嘴唇翕動,剛剛養出來的鬍子一翹一翹。四面明明都是門窗緊閉著,漏不出一絲風來,她卻覺著就像太皇太后走得那晚掛起的狂風冷冷地撲在身上,身子不住地發抖。

  甯德的手握成了拳頭,把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了那上面,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克制住將要留下來眼淚,她瞧著有些暴怒,失常的玄燁,冷冷道:「臣妾要是說臣妾只是和惠妃在宮外隨意地聊了兩句,別的什麼話也沒有說,皇上會相信臣妾麼?其實皇上今天晚上到永和宮來心中不是早就有了答案麼?您心裡早就把臣妾和宮女之死,還有惠妃,明珠都給聯繫上了,不是麼?皇上早就在疑心臣妾了不是麼?若是皇上沒有猜忌臣妾的話,其實以您的雄材大略,早就應該明白,大阿哥和太子,誰跟臣妾親?大阿哥從小養在外頭,太子從小跟著皇上,跟著太皇太后,臣妾在慈甯宮,在乾清宮都照顧過太子,太子也從小和臣妾親。臣妾犯得著撇下太子爺,去抱惠姐姐的大腿,去討好明珠麼?臣妾便是與惠姐姐多說了幾句又怎麼樣?難道皇上要臣妾做啞巴,做傻子,不去結交那些姐姐妹妹,每天冷著臉,任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嗎?」

  康熙被她不同于常的態度惹怒了,他是萬乘之君,是萬人之上的天子,他是自私的、自傲的,不容許別人的挑戰他的權威,即便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也必須完完全全臣服在他的腳下。他原本並不在意寧德那天對惠妃說了什麼,便是有些越矩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只要她肯放低姿態,像著後宮裡所以的女人一樣乖乖地道個歉,保證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事,他就會立刻像剛才那樣把她重新摟進懷裡。他剛才也只是想試一試寧德,誰知她的反應竟會出奇的大,那樣的不可理喻。她竟然不信他,她不相信自己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即使他心中明鏡也似,這電光火石般的一瞬,十多年的情分,忽然在他的心中流逝。

  「看來朕是太寵著你了。」玄燁冷著臉說,「朕不想你教壞九格格和十二格格,佟妃跟朕提過太后一直想要養個格格。如今九格格和十二格格朕先抱給太后去撫養,等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來見朕吧。」他猛地發出一聲悶吼,背轉身去,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朕要你記得,朕是個皇帝!」

  甯德看著玄燁怒氣衝衝地離開。剛才還劍拔弩張地與玄燁對峙,等玄燁一走寧德似乎是像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氣一般,搖搖欲墜地坐到了冰冷的地磚上。她一下子都明白了,「佟妃跟朕提過太后一直想要養個格格。」又是佟妃,原來佟姐姐從來沒有放心過自己。

  身後背心裡卻是透出一陣徹骨的涼意,便如正生著大病一般。耳中嗡嗡的迴響著微鳴,只聽窗紙上聞著魚貫而入的風敲打著,漱漱有聲。

  皇上走了,烏玉齊和小十二都被抱走了,以為可以依靠的佟姐姐卻在背後惡狠狠地連捅了自己三刀,一刀比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很。為了可笑的愛情,她入了宮,如今愛情卻拋棄了自己;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膝下的五個孩子卻一個都留不住了;她相信了友誼,相信了經過那麼多年,她和佟妃已經從相互利用的怪圈裡走了出來,可以沒有保留地互相扶持,然而一夕之間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甯德看著玄燁怒氣衝衝地離開。剛才還劍拔弩張地與玄燁對峙,等玄燁一走寧德似乎是像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氣一般,搖搖欲墜地坐到了冰冷的地磚上。她一下子都明白了,「佟妃跟朕提過太后一直想要養個格格。」又是佟妃,原來佟姐姐從來沒有放心過自己。

  身後背心裡卻是透出一陣徹骨的涼意,便如正生著大病一般。耳中嗡嗡的迴響著微鳴,只聽窗紙上聞著魚貫而入的風敲打著,漱漱有聲。

  皇上走了,烏玉齊和小十二都被抱走了,以為可以依靠的佟姐姐卻在背後惡狠狠地連捅了自己三刀,一刀比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很。為了可笑的愛情,她入了宮,如今愛情卻拋棄了自己;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膝下的五個孩子卻一個都留不住了;她相信了友誼,相信了經過那麼多年,她和佟妃已經從相互利用的怪圈裡走了出來,可以沒有保留地互相扶持,然而一夕之間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玄燁並沒有明旨要責罰寧德,然而後宮裡的留言是傳得最快的,很快所有的人幾乎都知道了那夜發生的事,永和宮再一次變成了冷宮。只是這一次向來柔順的德妃竟會變得十分的倔強,恢復理智的玄燁只是叫她認個錯,陪個禮也就算揭過不提了。然而寧德卻出人意料的沉默,只是沉默,仿佛對一起皆以死心般,如看破紅塵的老僧終日在永和宮裡念經,打坐,參禪,再也不去理會後宮的紛爭。

  那一天下午,寧德剛剛抄了三頁的《心經》,澄心堂紙,蘸飽了一筆濃墨「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這幾月下來,她越發的心靜,在她面前一切都似乎掀不起任何的波瀾。玄燁帶走九格格與十二格格只是想為了逼她認錯,可是甯德索性連這兩個孩子都放下了一般,眼底波瀾不驚,一片澄色。

  「主子。」琉璃進來,看了看寧德的臉色,只是見她仍舊拿著筆一心寫著,並不為她的話說驚擾,也不知是根本沒有聽見自己的話音,琉璃躊躇了一下,知道以現在寧德的狀態便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她也沒有什麼用,只是這件事又是因她而起,其中一人還是住在永和宮裡的人,她到底還是永和宮的住位,怎麼說也要來稟報一聲。琉璃想了想,終究是說了出來:「格格為主子的事在承乾宮出言不遜,把佟妃娘娘氣得吐血,旁邊又有平貴人在煽風點火,如今佟妃娘娘把格格關進了承乾宮的黑屋子裡頭,說是要給她敗敗火,誰去說情也沒有用。現在整個後宮都給驚動了,各宮都過去了承乾宮看熱鬧,只是沒有人敢回太后。主子,您要不要也過去,格格……格格畢竟是為了您得罪了佟妃娘娘的。」

  琉璃口中的格格便是借居在永和宮的其其格,自從太皇太后崩了以後,玄燁便不再提起她,多少知情的人都知道皇上單是為了太子和大阿哥之事,心裡也並不怎麼待見她,多少會有些介懷。所以眾人都知道皇上是答應了太皇太后,但是卻沒有給她任何身份,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丟在永和宮裡,開始還有些敬畏她,過了許久卻也是平常。她跟著甯德,漢文滿語倒是學了不少,已經能勉強和人交流,只是其其格依舊改不了風風火火的性子。這一次看不慣甯德憑白受了誣衊,竟跑到佟妃那裡去仗義執言。平貴人因為新進受寵,竟然已有了身孕,如今地位又是不一樣,明珠倒臺,索額圖又有起複的跡象,於是大家也忙轉了臉,不敢懈怠她。如今混得風生水起,又學得人精一般,跟在佟妃身後放低姿態,宮裡倒也沒有人會與她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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