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仁皇后(65)_摘星樓主

六五

　　在這個宮裡，她是真的把太皇太后當成了自己的額娘，她打從心底裡佩服自己的這個婆婆，這個姑婆，她一直是那麼得堅強，讓人可以徹底的相信她，依靠她，不會有絲毫的害怕。順治爺走的時候，她和後宮裡的女人一樣除了流眼淚和徹底的慌亂，其餘的什麼都不會。是昭聖太皇太后（即孝莊太后，孝莊是諡號，昭聖是徽號）手把手地教會她怎麼來做一個太后。可以說昭聖太皇太后是她這一輩子裡最重要的人了，而如今她卻再一次感覺到害怕，比順治爺要離開的時候還要顯得無助與擔憂。

　　佟妃似乎覺察到了太后的憂慮，她低聲道：「皇上最近也在考慮著要把政務全部轉到慈甯宮偏殿，以便隨時奉侍老祖宗。」

　　太后歎了一聲，像是在自言自語：「皇上何苦呢。」

　　佟妃低了頭沒有言語。

　　慈甯宮。

　　幾日前惠妃將要為大阿哥立福晉的事情和佟妃說了，兩人一合計索性都放在慈甯宮中，一來熱鬧，二來又可以省卻許多麻煩，三來還可以博太皇太后一笑，她們幾個年輕的丫頭也不會感到不自在。

　　十月初九那一天早上，佟皇貴妃，溫貴妃並她們四妃以及若干個低級嬪妃都到齊了，珠冠鳳衣，一律皆是大妝。烏玉齊，胤唐，胤俄等幾個剛有些懂事了的阿哥，格格早就被教導好了的，見了太皇太后，便迎了上來跪安，用滿洲話道了吉祥如意。

　　甯德挨著榮妃在一旁的江西瓷墩上坐了，見著太皇太后身邊站了一個盛裝打扮的年輕姑娘，並不穿旗裝，而是典型的蒙古人裝扮：長袍外穿套著無袖坎肩，表著青色的貂皮冠，後垂紅飄帶，凸花銀客箍，銀髮夾雕刻玉花的雙發套，雖然不像錫盟蒙古的女人長的那麼健壯高大，但是立在太皇太后身邊亦是顯得身姿高挑。她明亮的雙眼中神采飛揚，不同于後宮女人們的謹言慎行，笑容裡帶著從蒙古大草原裡來的豪爽利索。

　　甯德心下明朗，這位便是科爾沁來的小格格了。瞧著她和太皇太后親昵的神色，同太后依稀相仿的長相，又記起這段時間後宮裡並不是空穴而來的風言風語，她忽然有些驚覺，這樣鮮亮而身份特殊的女子初入宮廷背後該有多大的含義啊。

　　大阿哥和太子都已到了適婚之齡，反正尋常百姓家這兩人都已極為出挑的人才，更何況還是天潢貴胄，一個是皇上的長子，一個又是未來的皇帝，人品貴重自不用說了。只是寧德隱隱的聽說大阿哥與太子兩人不過是面上客氣，心中彼此並不互相服氣，兩人又是眾多阿哥裡頭的翹首，其餘幾個年紀還小，見了他們也不過唯唯諾諾而已，因此兩人倒是素有心結的，只是礙于玄燁的面子客氣而已。至於那個博爾濟吉特氏向來是出中宮皇后的地方，若不是當年科爾沁三等公吉阿愚溪女博爾濟吉特氏早早的甍了，現在的後位也未嘗不可能不是她。她常在慈甯宮走動，因此也深知太皇太后和太后以皇上身邊未有博爾濟吉特氏的後妃為憾，如今這位小格格入宮恐怕是不止一家盯上了，不知還有惹出多少風波來。

　　甯德一時思緒連篇，不妨身邊坐著的榮妃倒是言笑晏晏地對她說了一句「還真是個美人胚子。」甯德一時不及回答，只是點頭微笑，身後站著的福凝忽然俯下身子，貼著她悄聲笑道：「可惜帶了太多的鐲子和鏈子了，像是要把她家中的首飾都戴在身上一般，若是她能少戴一點，她就會更好看了，不會遮住她秀麗細膩的脖頸和手腕。」

　　寧德聽了撲哧一笑，不過細看那個其其格倒還是真如福凝所說一般打扮地又稍嫌華麗了，不知怎麼地染上了一點庸俗之氣。

　　寧德心存厚道，記著這是在慈甯宮中，其其格又是太皇太后的客人，不願對人多加評置，於是淡然一笑：「她是年輕女子，穿得鮮亮些也是應該的。」

　　見著其其格下來用蹩腳的滿語給眾人請安，佟妃含笑點頭，倒是宜妃口齒靈便，拉著其其格的手誇了她好久，又說眉眼極像皇額娘，順帶贊上了太皇太后:「剛進宮的時候給太皇太后請安，臣妾就在想光瞧老祖宗如今的這身氣派，年輕時該是如何個神仙般的人物啊，可恨不能早生幾年得仰老祖中的風姿，後來見了皇額娘就越發相信科爾沁是出一等一美女的地，如今見著格格竟是和皇額娘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想來太皇太后年輕的時候一定就更漂亮了。」她那一張嘴素來是伶俐，插科打諢倒是把眾人都逗笑了，連太皇太后都忍不住顫著身子笑駡道：「這個宜妃啊，真是猴崽子，連我都編排上了。」

　　其其格見宜妃漢話說得快，她不大明白漢語因此立在跟前倒是有些不明所以，見著眾人都笑了也只好傻傻地陪著笑，一時大夥兒笑得更開心了。

　　佟妃等笑聲漸漸停息下來，才彎了半腰說道：「老祖宗，皇上本來現在就想過來，不過後來讓西北的事給耽擱著了，讓臣妾轉告太太（滿語：奶奶的意思）他一會兒就過來。」

　　太皇太后笑了笑：「不用他過了，正事要緊。我們祖孫幾個自個兒取樂就好，他來了你們反而都不自在。」

　　絮絮地說了這樣半天，眾人才想起殿中還立了幾個命婦家的姑奶奶，也都是一等一的家裡出來的，又記起今日還有一著便是為了大阿哥選親的事茬兒。

　　人選其實早就已經定下，大家不過都是心知肚明，所謂見見也不過是走個程序而已，玄燁也有想過希望借胤禔的婚事來衝衝喜也好，老太太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能多撐幾天也是好的，只是他心中仍舊是存在希望，不肯放棄。這個道理在座的人也多少明白，於是便見著環肥燕瘦，鶯紅柳綠的少女們或拘謹或靦腆或刻意地在人前恭直地道了福。

　　惠妃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些許欣慰之情，她的孩子終於要娶妻了。望著面前豆蔻年華的少女們，她不由地感慨自己也終於是老了啊。

　　因為先前便得了消息，所以此次她刻意多打量了幾眼伊爾根覺羅氏家的姑娘，只是如今看來怎麼卻都不叫人覺得如意，許是惠妃她過在意或是高看了自家的兒子，便是覺得九天玄女下凡亦也不過堪堪而足。伊爾根覺羅氏是標準的滿人面孔，小眼睛，扁平的額頭，倒是鼻子高挺，從側身看過去極為別致小巧。只是惠妃在宮中見慣了美女，伊爾根覺羅氏家放在民間又是大官的女兒，或者可以稱得上是明珠，不過落在皇室也不過是明珠蒙塵，成了魚目而已了。

　　這樣想著，不免對伊爾根覺羅氏有些倦怠，只是皇上來前有過交待,似乎已經內定了這個伊爾根覺羅氏,因此倒有些踟躕。正猶豫間，抬頭見了立在太皇太后身邊，正被太后拉著手唧唧呱呱用了滿語說個不停的博爾濟吉特氏其其格，英姿勃發，倒是比立在一旁唯唯諾諾的伊爾根覺羅氏好看了許多。她一想到博爾濟吉特氏的家世，心中又不免有些活泛起來了，為什麼我們家胤禔不能娶了這個博爾濟吉特氏，這樣天仙般的人才能配得起我們家的胤禔。

　　惠妃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可惜她不知道先前明珠為了這麼一道摺子已經被皇上心中猜忌過多少遍，不然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件事上鬧騰。

　　她正計較著，忽然見著乾清宮的太監進來，原是皇上要到了。慈甯宮裡如今站著的幾個未出閣的姑娘見了皇上還是多有不便的，佟妃便安排著人領著她們從側門先避開了。宜妃見著幾個姿色尚可的女子聽到這個消息未免有些悻悻，只能無奈地跟著宮女的指引退下去，她微微冷笑了下，心中暗啐了一口：「一幫小浪蹄子！」

　　見著那些內大臣家的姑奶奶退下了，宜妃笑著對榮妃道：「姐姐，你可看上哪個丫頭沒有?」

　　榮妃是個老實人，不知宜妃是拿自己在打趣，因此疑惑著問道：「不是幫大阿哥選妃麼？惠姐姐不是還沒定麼？」

　　宜妃撲哧地笑了出來：「你以為惠妃姐姐請我們過來是做什麼的，做參謀麼？惠姐姐一向是看人極准的，哪用得著你我說話啊。今天說是幫大阿哥選妃，不過權當給你練兵來的，趕明兒等老大娶了，你家老三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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