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五八


  誰知見著寧德見了屋,福凝丟下毽子也跟著進來了,五兒早就擰了帕子過來給章佳氏擦汗。福凝一邊伸手接了擦了一把臉,一邊卻是杵在寧德面前不吭聲。

  寧德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沒回來之前,你不是玩得很開心麼?難不成因為我在這裡你拘著了?」

  福凝卻是不和她說笑,只是板著臉正色道:「姐姐,不要和我玩笑了,我跟著姐姐進來是有正經事要說。」

  寧德揮手叫了不相干的人下去,臉上依舊是含笑著問道:「這可就奇了,你也有正經的時候麼?」

  福凝把手巾擲了,說道:「姐姐,你不知道今天我算是見著那個新進宮的小主了,真真氣著我了。想著我當年進宮的時候可沒她那麼目中無人。」

  甯德自去到了水,拿了杯子在手中把玩,淺笑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惹得你這樣不快了?」

  「其實想想也不是氣她,我也沒那麼小性要和這樣一個不開眼的生氣,只是她自以為從承乾宮裡出來,皇上又寵倖了她幾日就將人不放在眼裡,實在是討厭。」福凝一臉的不快,繼續道,「姐姐,你是知道的,翊坤宮裡的袁氏一向是和她主子榮妃娘娘一般的好性,向來不會惹什麼是非。今天我去承乾宮裡請安就見著她一個人在永巷後面偷偷的哭,見著我了只說是讓風迷了眼睛。我當時就瞧著不對勁,只是她不肯說,我也不好深究,後來一起見過佟妃娘娘出來在承乾宮裡遇到了那個那拉氏才知道,原來就是讓她給氣的,自以為有佟妃娘娘撐腰,不過只是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秀女小主口氣居然那樣硬,擠兌袁氏入宮三年仍是個沒有名分的庶妃,袁姐姐漢軍旗的出身原本就有些心病的,被她這樣一勾越發的傷心了。剛才我在承乾宮的時候,打量從我面前走過也不知道過來見禮,入宮前那些姑姑教的禮儀舉止難道她都忘了不成?」

  寧德放下手中的青紋瓷杯,那個那拉氏卻是第一次聽說,怕也是這次選上來翹楚之類了。她向來不理會這些低級宮嬪的是非,更何況是連個封號都尚且沒有的新進秀女,只是如今聽福凝這般氣憤地說來也未覺得有些過分了。眉間卻依舊是清冷的神色,淡淡說了聲:「你做姐姐的便體諒一下她吧,或許是真的沒有瞧見你。」她頓了頓,推心置腹地勸她,「你原也是從佟姐姐的宮裡出來的,承乾宮的那趟水不趟也罷了,你只是想開些,袁氏那裡也可以去勸勸她,宮裡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犯不著為一個旁人的話傷了自己。」

  福凝臉色微微有些發青,倒是不像她平時那樣嬉笑的神情,眸子中難得地露出些許惆悵:「我何嘗不想,只是心有不甘啊。上一屆的秀女裡頭,承蒙皇上抬愛,得寵最多的也算是我了吧。可是三年了連個子嗣的影子也瞧不見。姐姐。」她喊了聲,拉住寧德的手,「我是害怕啊,董氏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我冷眼看著她就是虧在沒有兒女的份上,她原來還是個嬪,可最後還不是比不上布貴人。好歹布貴人蒙冤的時候還有五格格替她求情,她失勢的時候呢?紅顏易老,姐姐你進宮三年便晉了嬪又有了四阿哥,如今我也挨過三年了,可是仍舊只是個小小的貴人又是新封的,連個新來的秀女都能作踐,姐姐我能不害怕,能不心急麼?」她幾乎欲垂淚了,「姐姐,進宮前額娘和我說起子嗣之事,當時我還臉嫩不想聽,可是如今想來,這三年的事一件件在腦海裡不斷地閃過,我總算得出些什麼結論了,活在這個深宮裡頭沒有一男半女的是斷不能行的。」

  寧德見福凝說得傷心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來勸她的好,倒真是看不出來平時嘻嘻笑笑,似乎從來沒有什麼煩惱般的她竟能想得那麼深。記得自己剛進宮的時候,也是佟姐姐這樣提點自己在後宮裡有個孩子是多麼重要的事,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卻是物是人非了。從前的妹妹如今做了姐姐,從前的答應卻是現在的德妃了,時光荏苒,卻是流轉了花樣容顏。

  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勸福凝,握住了福凝的手久久不語。

  見著福凝離去,在地上落下一片暗灰色的背影。琉璃掀了門簾進來,手裡捧著水晶盆子,一碟晶瑩剔透的櫻桃,著實誘人可愛。

  「主子,不打算告訴福凝小主麼?」她立在光影裡問道。

  寧德皺了眉:「告訴她什麼?」

  琉璃似乎是歎了一口氣:「承乾宮的藍嬤嬤說,阿靈寶小主的月信已經遲了一個多月了。現在雖還未宣過太醫來看,但看樣子怕就是有了。」

  寧德看了一眼她,只是琉璃覺得她並沒有真正在看自己,反而是盯著自己身後的那一團陰影發呆,她緩緩站起來:「仍舊是沒准的事,凡事都還有個變數,看看再說吧。」說完她便朝著內間走去。

  琉璃站在後面有些唐突地問道,事實上話一出口她也有些後悔,可是畢竟還是問出來了:「主子,是不是擔心福凝小主……怕福凝小主做出些什麼事來?」

  寧德定住了,沉吟了良久,嘴角微微翹起,笑容裡卻是透著些風霜之情:「她不是那樣的人。」她頓了頓,「要說福凝妹妹心裡不吃味怕是不能的,她素來又是個那麼要強的人,何況對方還是萬琉哈氏,她們倆個如今又那樣,見著了面話都不說一句,彼此恨不得都避過去。可是她們都不是壞人,只是……」只是什麼,她似乎也說不上來了,自己似乎也處在這個紛擾的紅塵裡,她和佟妃,和惠妃,和還有很多的妃嬪們不都是這樣麼?只不過她們更加老成些,不管怎麼樣都維持著表面上的客氣,見面了依舊是笑語相迎的,不過也許還是有一個除外的。

  甯德想起在永壽宮裡見到過的良貴人,那個恍惚立在一片潔白色中晃動的人影。記得惠妃曾經笑著和自己說過如今住到她宮裡來的衛氏氣質上和自己有多麼的相像,那個衛氏的大名她早就聽著多日了,可惜一直未曾見著,即便是衛晚晴得寵最盛的時候,她也一直並沒有過多去關注她,直到這幾年,那是的那紛擾塵囂都平靜下來,她才在永壽宮裡無意之中見到她。

  那是一個寧靜的午後,惠妃做東請了她和榮妃。良貴人從庭前的院子裡走過,神色安寧,見著她們在屋內閒聊,只是低著頭從面前如常走過。她在後宮裡見過許多女人的眼睛,有些人看著她的眼睛是透著諂媚,有些人看著她的眼睛是透著羡慕,甚至還有很多人的眼睛裡透著深深嫉妒,即使她們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是她還是能從那一雙雙或深邃或黯淡的眸子裡看出一些端倪,不過在那個良貴人的眼中她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波瀾,永遠是那麼平靜的神色。這讓寧德的心裡不知怎麼得飄起一絲害怕,她幾乎沒有怕過任何人,只是這種異常的無欲無求讓她忽然感覺到了自己心底的無助空虛。她聽過很多人說起過那個良貴人眉眼間有些像自己,那時她總是淡然地一笑,不置可否。及至真的見到了此人,寧德才有一絲恍然,這樣潔淨的女子甚至就不應該生活在這個後宮裡。可她並不像她。寧德雖是信佛的人,可是仍然處於這個紛擾的塵世中,不斷在這個紅塵滾滾的世界中抗爭,而衛氏卻似乎早就跳出萬丈紅塵之外了,在這一點上她是敬佩她的,後宮之中那麼多人,可是真正無欲無求的卻似乎只有她了。

  至此之後寧德一直對良貴人敬而遠之,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和幫助的,不過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寧德突然想起她了,想起了那一抹幾乎要讓人忘卻的淡漠影子。她的心中升起些隱隱的酸楚,為福凝,為衛氏,為後宮裡不斷奮鬥和掙扎的女人,也為她自己。

  按理說萬琉哈氏是否有孕的事應該是承乾宮裡的事,留給佟妃去處理才好,只是如今她名上還擔了一個協理後宮的身份,因此宮裡管著彤史的姑姑有什麼消息也會報給她。甯德不免有些擔心阿靈寶,知她若是真的有了,那便是第一胎,阿靈寶年歲又小,怕有什麼不得當的,現在還不知胎月,她側著頭想了想,因問琉璃道:「按著規矩是怎麼辦的?」

  琉璃道:「回主子的話,先是傳太醫來看的,是了那邊便可以備下安胎的,及早準備,即便不是也好給小主子看病。」

  寧德想了想:「既然這樣,那就傳太醫過去看看吧。那個阿靈寶也真是糊塗,自己的月信遲了一個月也不知道宣太醫。」

  琉璃嗻了一聲,轉身欲走。寧德低了頭卻又想到溫貴妃那邊剛得了個孩子,佟姐姐這邊便也有喜事傳出,可是以佟姐姐的心思怎麼會不清楚萬琉哈氏月信遲了的事,阿靈寶年紀尚小,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佟姐姐這樣老練的人怎麼也會糊塗了?

  「琉璃,回來。」寧德叫住她。

  琉璃有些疑惑地望著寧德。

  寧德朝天輕輕歎了一口氣:「再看看吧,叫她們先不要聲張了。」

  這邊寧德叫人等著不許聲張,儲秀宮裡卻傳來了宜妃有孕的消息,一時又是有人歡喜有人仇。倒是佟妃仍舊是笑語和氣,拿捏著溫貴妃和宜妃說笑,「她們倆個倒是感情深厚,上次一起有了,到底生下九阿哥,十阿哥。如今兩人又是隔了幾個月又一起有了孩子,怕是又要給愛新覺羅家添子添福的了。」

  寧德坐在下首,看了她一眼,上次為著太醫一事溫貴妃和宜妃鬧僵之後也不知如今兩人關係怎麼樣了。她心裡細細地揣測著,忽然覺得以溫貴妃和宜妃的心思其實聯合起來一起要演出戲做給佟姐姐看也是平常的,只是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做賭注,未免玄了些。忽然從窗外刮進來的一陣風攪擾了她的思緒,水晶的珠簾叮噹作響,煞是好聽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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