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四一


  寧德暗暗告誡自己,今天聽來的無論是什麼,明天一覺醒來都要全部忘記。自己眼前的這位主子可不是前明那些糊塗皇帝。他處事多慮,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也要掰開了揉碎了,想了又想,權衡三四才能放心。太過精明的帝皇是不允許任何人去挑戰他的權威,去猜測他的用心,即使是自己的枕邊人也不可以隨便揣摩他的心術。

  「楝亭(曹寅字)和容若陪著朕一起長大,朕看著他們一步步從三等蝦做起,陪著朕這風風雨雨一路走來。他們漢人的皇帝自稱寡人,孤家寡人啊!德兒,你有沒有試過,空蕩蕩的一個人走在悄無人聲的大殿裡,那就是做皇帝的滋味啊!朕也害怕啊,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走上那個金鑾殿,下面跪了黑壓壓一片的陌生人,抬起頭個個虎視眈眈的望著你,說的全是朕聽不懂的話,朕是真的害怕的想哭……哼?寡人?朕不要做這個寡人,所以朕是拿真心待容若幾個,朕是拿他們當作自家兄弟的!」玄燁望著跳動的燭火微微地出神,似乎在回憶過往雖然危機四伏但是壯志豪情的青蔥歲月,有像是鄭重承諾著什麼。

  「朕也是自打有了胤褆之後,方明白為人父母之心啊!你是沒見著啊,便是明珠這個小人在朕面前提起自己的這個兒子也是一臉的欣慰之色。自十九年朕命索額圖解任,朝中就是明珠一人獨大,結黨營私,貪污受賄,可謂是壞事做盡。他還不知收斂,今年三月又給朕惹出個江南科考的舞弊案,朕當時就想辦他,可是一見到容若萬念俱灰的樣子,又想想明珠當初做的那些實事,朕也狠不下心來啊!都說帝皇薄情,伴君如伴虎,可這是他們把朕逼到角上去了,朕不辦他們不行了!朕也有心,明珠為大清,為這個國家,為朕做了那麼多的事,朕都記著,但是天下那麼多眼睛望著朕,朕稍有不慎就被人叫暴君,叫昏君,朕容易麼!辦與不辦,難啊!」玄燁背著手走到窗邊,透過雕花的窗櫺,天上那一輪明月正向人間灑下一片清輝。

  寧德默默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皇上。她輕輕走過去,像是不想驚擾這個寧靜而多愁的夜晚,一隻手搭上玄燁的肩膀,過了半響,才淡淡道了一聲:「皇上夜涼了,明日一早您不是還要去孝陵祭祀麼?臣妾服侍您歇息了吧?」

  玄燁點了點頭。

  兩人在床上躺了,只是今天玄燁竟是特別的老實,乖乖地不動,甯德自然也不會敢動,她在玄燁面前再大膽子,也不過是一個女兒家,哪裡肯臊著臉皮主動投懷送抱,於是就在甯德行將入夢的時候忽然聽到躺在身側玄燁低沉的聲音響起:「德兒,你相信朕麼?朕真的沒去逛窯子。」「

  寧德小心覷了他一眼,只是今夜她不欲再在這件事上糾纏,於是索性跟他胡鬧,她笑得柔媚:「信,為什麼不信?只是皇上不去秦淮河,臣妾還以為可惜了。聽說江南女子小意,最會服侍人了。不比我們滿人粗鄙,她們個個都可是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的。這一次曹璽曹大人聽說我們從北京帶來的宮女不夠用,又特地選了三十個知書達理的江南大戶裡的姑娘來伺候皇上。皇上現在回去怕是就能見著了,要是瞧上了哪個,隨便給她抬個漢軍旗不妨一起帶回去,如今這一鬧,倒是沒人敢說什麼閒話的。」

  玄燁被她一鬧,鬧得沒了脾氣,只好佯怒著戳了戳她光潔的腦門,笑駡道:「人家都是求著,哭著,喊著叫朕去寵倖她們,就你可好,非但不攔著朕,還把朕往外頭推,到時候朕不來瞧你,可不要哭鼻子。」

  寧德笑得花枝亂顫:「要我說皇上您就是讓人給寵成這樣壞的,臣妾不才,但也非得治治皇上這毛病不可,不然皇上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不可。」

  玄燁聞言一臉的壞笑,摟過寧德:「那朕倒要讓你看看朕是不是天下無敵了。」

  帳外的紅燭爆了幾簇,屋內一片風光旖旎……

  第二天起來,玄燁照例已經一早起身。寧德庸庸懶懶地起身,身子還有些酸軟,臉頰蕩起一絲紅暈,似乎還沉浸在昨夜的溫存中。

  不知怎麼地,思緒忽然飄到了納蘭性德的那一句詞,寧德嘴角不由浮現起自嘲般的笑容,「薄情轉是多情累」,情到深處情轉薄,自己眼前的那個良人到底是薄情還是多情人呢?

  若說多情,世上怕是再沒有一個能像他這樣多情的人了一般,後宮那麼多的女子,他有多少情可以分給這佳麗三千。自己冷眼看著,後宮那麼多的女子無論打初進宮時多麼不樂意,但是最後還不是都折在他的手裡了麼?每個人都奉承著他,討好著他,誠然就像他昨夜所說的或許真的只有自己還把他往外推吧,但是這只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家彼此都知道沒有人敢真的拒絕他,畢竟他才是這個天下的主人。自己今天擁有的一切,吃,穿,度,用,地位,孩子,都是他給予……若說薄情,還能有誰比他更薄情,剛剛還在和你談笑,轉眼間便可漠然相對,寧德不敢問他,寵倖過的那麼多女人他還能記得住幾個人的名字。

  「主子。」琉璃過來回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寧德抬起頭看她。

  「佟妃娘娘請主子過去。」琉璃跪在一邊回道。

  寧德不在意地唔了一聲,她站起來,彈了彈衣角上淺淺的幾道褶皺,準備向前邁步。

  琉璃起身跟上,一邊幫著整理著寧德頭上的流蘇,一邊補充道:「來傳話的小李子似乎臉色瞧著不大好,一開始奴婢問他話也不肯說,奴婢只好連帶著嚇唬,又使了銀子,那個小崽子這才丟下句話,接了銀子匆匆跑了。」

  寧德停住腳步,回頭望向琉璃,蹙眉道:「什麼話?」

  「叫主子您小心,具體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和昨天皇上吩咐的事有關。」她輕輕地說道,只是手上的活並沒有停住,依舊蹲下細心地理了理寧德身上裙角這才罷手。

  青色的花盆底在地上隨意地畫了一個圈,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沒有留下一點印記,寧德只是吩咐:「看來小劉子也是個乖巧的人,若不是家裡沒有一點困難也不會接你的銀子。你去看看吧,有什麼可以幫的上的就多替他單擔些。」她眼睛看著佟妃住著的方向,看似無心地道:「佟姐姐那裡事多,自己宮中的人未必顧得到,能幫的總歸幫她一下吧。」

  琉璃了然微笑:「喳。」

  寧德點了點頭,走到門邊又想起什麼回過頭來道:「琉璃,我給你的銀子還有麼?不夠自己櫥子裡拿,寧可自己窮酸點也不要克扣下人的。」她笑了笑,眼中有一絲溫暖彌漫,「我不比她們幾個主子,家裡都是大戶,阿瑪就那麼一點俸祿,那些「冰敬」「炭敬」,我又特意囑咐了不要讓他拿,那麼一大家子的人就靠他那幾錢的銀子,我這個做女兒的,說起來還是在宮裡做主子娘娘的,怎麼說也要從自己的月分錢裡鋪貼他些。宮裡的打賞,傳話,都是要花銀子的,難為你替我管了那麼多年的賬。」

  琉璃笑道:「主子,您就記得出處了,永和宮出處多可是入項也多啊,兩個小主子每月也有那麼多的月錢,他們現在人小,也用不了那麼多,隔三岔五地皇上,太后那裡又有打賞,再說了,不是奴婢說您,整個宮裡就您穿得最樸素了,便是榮妃娘娘前些日子還做了一套的金絲芙蓉錦的袍、褂、裙、氅衣、坎肩,哪個主子身上不是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的,可是您呢?」

  寧德自己忍不住倒是先笑了,除了用來固定髮髻的點翠流蘇和左腕上帶著佟妃給的玉鐲子自己周身倒還真不見什麼首飾。

  因為在行宮裡,大家離地並不遠,寧德帶著人也只是走了幾步便進了佟妃住的小院。一進門便覺得氣氛靜得詭異。寧德心中比之上一次在太皇太后那裡的驚訝,因為這一次已經有了準備大抵是輕鬆了多的。她起初是有一絲的疑惑,佟姐姐難道是真的要對她下手了麼?原先是有些擔心風頭會指向惠妃,但是經過昨夜和皇上的一夜深談以後便知道惠妃之事其實矛頭在明珠,和後宮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只是她隱隱有人預感,索額圖自十九年解任後只怕不久就又要複出了。

  這原本是價值黃金萬兩的消息,只不過到了寧德這裡卻是一文不值,她一直告誡自己的阿瑪遠離權貴,雖然做著護軍參領,其實卻是有名無實的職位,更兼這幾年她做了正妃,烏雅氏一家反而更加低調,連官場上大小宴請,紅白喜事都不參加。雖然如今去討好索額圖可是一本萬利的事,他自從炙手可熱的朝廷重臣,太子舅爺一下變為閒散大臣,權勢滔天明相的眼中釘之後,索府便門可羅雀,冷落清涼,若是此時向索額圖投誠不怕他日後複出不會投桃報李。只是寧德卻仍舊記著昨夜玄燁談起這二人時,他眼神裡掩飾不住的陰鷙寒意。索額圖和明珠無論誰有多風光,這風光都是來自一個人的給予,這個帝國真正的主人,生殺予奪,不過也只是彈指瞬間。

  知道她來了,佟妃親自迎到門口,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往裡走道:「妹妹,今天來得可早,她們人還沒有來齊,不如我們先坐一會兒等大家都到了再說吧。』

  甯德自然沒有異議,她淡然著點頭微笑,進來內室的門卻看見萬琉哈氏當眾跪在地上,淚光盈盈的樣子。

  寧德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還是不免吃了一驚,萬琉哈氏怎麼說也是她的人,不知道今天佟姐姐是要唱得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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