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弦歌南望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雅間之中又是一片寂靜,外頭的喧囂聲都可以傳進來,似乎剛才那個問題引起的騷動完全過去了。可是,淩悠揚所在的這間房間,除了弦歌之外,所有官員的神經都極度緊繃,不敢多說,不敢多看。

  所幸,不多時,一碗一碗的美味佳餚被陸續送進來,大家的注意力被菜色引開去。應該說,他們都刻意把注意力放在菜肴上,有一句沒一句地把話題牽扯開來,不再觸碰剛才那個一點就燃的禁忌。

  「符大人,請恕在下多嘴問一句。」韋躍不怕死地開口,「你打算將手中權勢都還給惠誠帝嗎?」

  弦歌一愣,微笑道:「在下不過是皇上麾下的臣子,沒有霸權不放的資格。」

  「迂腐。」淩悠揚這兩個字一出口,端坐著的諸位官員又是一陣膽戰心驚。皇上,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您還想慫恿臣子霸住帝王的權勢?

  弦歌好笑道:「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淩悠揚也沒興趣和她打太極,淺抿一口美酒,「沒什麼意思,不過,以符大人的才能來說,真是浪費了,辛苦十多年,結果一無所有。」他乾笑了兩聲,「要不,可以考慮來極東國當個小官,這點容人之量朕還是有的。」

  淩悠揚一開了這話頭,其他官員也都表示贊同,「不錯,不錯,符大人乃國家棟樑,若辭官離開確實可惜。」

  「你沉浮官場多年,帝王心術總該懂的。你一直手握重權,你跺一跺腳,整個雀南國就要震一震。惠誠帝當時雖然年幼,可他始終在旁看著你的所作所為,看著你呼風喚雨。最後你將權力還給惠誠帝,你以為那個小皇帝還容得下你嗎?」淩悠揚慢慢地說道。

  弦歌手上的酒杯晃來晃去,神色淡然,「我本不是追逐名利的人,即使最後一無所有退出官場,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啪啪啪!淩悠揚鼓掌,譏嘲道:「好氣量,夠瀟灑,古湘玲當初真是沒有選錯人,這世上也只有你符弦歌才會視金錢權力為糞土。」他湊近她身旁,輕聲道,「有意思,當年你對皇后的位子不屑一顧,如今你對攝政王的權勢棄之如敝履,朕對你萬分敬佩啊。」

  聲音很輕,可距離他們較近的那幾個臣子還是可以聽到。剛剛恢復的輕鬆氣氛又開始凝重,聽到的也裝作沒聽到。

  弦歌歎氣,周圍都是人,她不像淩悠揚那樣可以無所顧忌,於是主動退開一段距離,「陛下過獎。」

  淩悠揚冷冷瞥她一眼,不再多說,拿起酒杯就向在場所有人敬酒,「來,都陪朕喝一杯。」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酒杯紛紛舉起,一杯又一杯,酒氣宣揚,一開始不過是陪著淩悠揚一起喝,到了後來,不知是誰起的頭,不知是誰勸的酒,嬉笑言談,房間裡的氣氛隨著外面的喧鬧一起活躍起來。酒香飄散的味道,酒杯碰撞的聲音,還有淩悠揚微微閃光的黑色瞳孔。

  心痛漸漸淹沒在每一抹笑容中,弦歌和每一個官員一一敬酒,轉過身,面對淩悠揚微醺的面容,她緩緩伸出手,啟唇輕吐:「幹。」

  淩悠揚柔軟的髮絲稍有淩亂,又黑又亮的髮絲,細細長長地垂落在白皙的脖頸上,極具誘惑。他眼角挑起,笑了笑,沒有說話,舉起自己的杯子重重一碰,晶瑩的酒水飛濺在地面上,盯住她的眼眸,淩悠揚又笑了笑,仰頭一飲而盡。

  夜幕逐漸深邃,天空的顏色藍得發黑,黑得摸不著邊際,星辰一閃一閃,像碎石一樣鋪天蓋地。

  才子聚會開始落幕,人流漸漸散去,可淩悠揚仍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懶懶地靠著,眼神迷離,浸潤著滿滿的醉意。他不走,房間裡其他的官員自然也不敢走。弦歌歎息,主動靠近他,「回宮了?」

  淩悠揚目無焦距地看著她,咧嘴一笑,霎時間酒氣繚繞在弦歌鼻腔中,她微微皺眉,驚覺他已然拉住她的手,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回去幹什麼?」

  其他官員也是醉醺醺的,可多少還留有意識,沒有在皇帝面前做出太失禮的事情。

  弦歌偷偷看了其他人一眼,咬咬牙,不管了,二話不說撐起淩悠揚的身體,扶著他向外走去。把這傢伙扶到轎子上就萬事大吉了,她到時候再坐其他的轎子回去。

  誰知道,弦歌不顧周圍異樣的眼光把這傢伙扶到轎子前,淩悠揚竟然耍起酒瘋不願上車,「不,朕不要坐轎子,不舒服。」

  看著他孩子氣的反應,弦歌煩惱地撫額,怎麼辦,再猶豫下去看好戲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其他人念在她和淩悠揚的身份或許不敢說什麼,可心裡絕對會想些有的沒的。弦歌好脾氣地問:「那皇上希望怎麼樣?」

  淩悠揚仰頭望天,眼眸有些沉醉,「夜色不錯,走回去吧。」

  一個皇帝走回去?這事明天就會成為京城最轟動的新聞!

  弦歌忍住揍人的衝動,扶住他,耐心道:「難道你一個人走回去?」

  淩悠揚忙不迭地點頭,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朕一個人走回去。」頓了頓,他又伸手指著弦歌,「你陪朕一起走回去!」

  該死的酒鬼!弦歌真想直接暈過去。眼下只有兩種選擇,一是陪著這個酒鬼繼續在這裡惹人注目,二是陪著這個酒鬼一起發瘋走回去。思來想去。弦歌悲哀地發現自己傾向於選擇第二種做法。歎氣又歎氣,她笑得無可奈何,「我陪皇上一起走回去吧。」

  淩悠揚得意一笑,笑容還有幾分天真。他直接拉住弦歌的手邁開步子就向前走去。弦歌回頭對那些轎夫點頭示意,「你們先回去吧,出了事有我負責。」

  冰涼的指尖,熟悉的容顏,弦歌眼角的餘光一直注視在淩悠揚的臉頰上,目不轉睛,很久很久沒有和他走在一起了,其實,她心底是很高興的。

  兩人走在寂靜的道路上。淩悠揚忽然笑出聲,斜眼睨著她看,「你剛才在偷看朕!」

  弦歌很想笑,結果就笑出聲,「你怎麼知道我在偷看你?」

  淩悠揚醉眼朦朧地凝視他,腳步不知不覺就停下了,他微微低下頭,抵住弦歌的額頭,「我就是知道。」

  弦歌的心跳,因他的接近而不可抑制地狂跳不已,「那麼,你想怎麼樣?」

  嘴角越翹越高,淩悠揚眸中劃過一抹得意,額頭上輕輕一吻,「我想……」然後,撕咬糾纏,狠命地將她揉進懷抱,拼了命地吻。酒味蔓延在彼此舌尖,酒不醉人人自醉,弦歌閉上眼,忽然間,唇上傳來一陣痛楚,她愕然地睜開眼,看見淩悠揚的眼底漸漸恢復清明,嘴角上染著一絲血跡。

  所有的意識都回到腦海裡,一切都分外清晰。

  許久,他勾唇一笑,舔去嘴角的血跡,「感覺怎麼樣?」

  弦歌抬頭,「不過爾耳。」

  淩悠揚不再廢話,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夜風涼颼颼的,把他的酒意緩緩吹散,可是,剛才那個吻卻在意識中揮散不去。

  弦歌踩著他的影子,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後。

  腳步聲明明很輕很輕,可淩悠揚卻開始急躁,那麼輕的聲音,卻像敲擊在他胸口的錘子,鈍痛不已。

  「跟著朕幹什麼?」

  弦歌淡淡道:「只是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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