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弦歌南望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淩陌憂說話太久,已有些倦意,而且臉色蒼白,但笑容依舊,「好啊。」

  十指纖長,瑩白如玉,指尖在琴弦上翻飛流動,蕩漾出一輪一輪的樂聲,清雅動情,迷蒙醉人。眼前仿佛紅花翻騰,刹那間又變成滿園秋色,妙境芳叢,一院流暢。

  不是無心惜落花,落花無意戀春華。

  昨日盈盈枝上笑,誰到今朝落去吹誰家。

  柳嫋煙斜,雨後清寒,風前香軟,酒醒處,殘陽亂鴉。

  恐斷紅尚有相思字,何由見得。

  淩陌憂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彈出這首曲子,帝王在場,本來應該彈奏喜慶快樂的曲調,但是,看到眼前這兩個人,同樣的清冷眉目,同樣的生疏態度,同樣的言不由衷,遙想過去,那般風光得意的一對夫妻,再看今朝,兩地淒涼。

  弦歌閉上眼,身體的重量都倚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睫毛輕顫,雙唇緊抿。

  淩悠揚眺望遠方,久久不語。

  曲調彈奏中,一群精緻的小鳥紛紛飛來,鳴叫清脆,陸陸續續地落在枝頭,不願離去。

  ——如果沒有愛上她,如今的他又是怎樣?

  ——十年一覺帝王夢,醒來時,卻是獨自一人,一室冰涼。

  絕情的是誰?

  連續好幾日,弦歌都很安靜。雖然表現依舊如常,可是整個人的感覺就是沉默了許多。不變的微笑,不變的語調,不變的行為,變化的大概是氣質。

  淩楠來找她好幾次,看著她的反應覺得很沒意思,陪在弦歌身旁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整日裡不知去幹什麼了。

  弦歌經常會在皇宮裡閒逛,走著走著就會停下腳步,目光莫名地盯在某些地方,卻沒有焦距,不知在看什麼。當初極力逃避的地方,今日卻是萬分懷念的景色。

  「攝政王今次來極東國是為了什麼?」方子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當初既然走了,如今何必回來?據我所知,拖拖拉拉不是你的作風吧?」

  弦歌回頭,笑一笑,「這算不上是回來吧?我只是來拜訪。」說罷,她也無意逗留在方子晗眼前,擦身而過,才邁出幾步,方子晗又出聲留住她,「且慢。」弦歌站定,轉身看她,「還有什麼指教嗎?」

  方子晗嚴肅道:「你不該回來,這裡已經沒有你的位置。」

  弦歌笑道:「我的位置就是雀南國的攝政王,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吧?方子晗,陪在悠揚身邊十一年的人是你,不是我。依著悠揚的性子,你在他心裡至少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可是,她寧可他出手啊。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說是妹妹,也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別。唯一要說的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也就是他覺得自己對她有所虧欠吧。

  「這些話,不用你來告訴我。」

  弦歌點頭,「說得也是,我多管閒事了。」

  方子晗依舊挽著少女的髮髻,她把自己生命裡最燦爛的年華都耗費在淩悠揚身上,她甚至為了他離開父親,一個人留在孤寂的深宮之中。弦歌說的她都知道,她以為,即使她無法成為他最愛的人,無法成為他的妻子,至少也是他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然而,符弦歌回來了,什麼都變了,也許什麼都看不出來,但她知道,他變了。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以前不知道的事情現在也明白了。符弦歌,太好的我不敢奢求,我現在只想保護自己所擁有的,你不要把我僅留的位置也剝奪掉。」

  弦歌沉吟片刻,淡淡道:「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

  「如果你不來,那一切都不會改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想拿就拿,不要就拋,符弦歌,這世上還有你得不到的東西嗎?」方子晗屈辱地注視著她,遇到這個女人之前,她曾以為自己是得天獨厚的,容貌家世財富……應有盡有。

  「你不顧一切地離開,你還有什麼資格重新站在皇上面前?」

  「呵呵。」弦歌輕輕一笑,笑得有幾分苦澀,「想要就拿?不要就拋?方子晗,你是太看得起我符弦歌,還是太小看淩悠揚?你以為他是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你在他身邊這麼久,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你難道還不清楚?」

  方子晗沉默,符弦歌走的時候她是很高興的,她以為她有機會了。悠揚是個從來不會讓自己寂寞的人,她知道他的驕傲,所以她以為她贏了。可是,一年、兩年,三年……乃至十多年過去了,她等來的,仍是那個淡淡的疏離的笑容。

  子晗,你不明白。其實,朕一直想忘了她的,一直都想忘。

  「他對你的感情,難道你不知道?」方子晗惡狠狠地瞪她一眼,眼角中隱含淚光,「如果你說不知道,那我看不起你!」

  「嗯,他的想法我多少可以猜到。」弦歌苦笑,「就是他還在演戲,所以他就會不停地折磨我針對我,淩悠揚就是那樣一個人。」那樣一個寧可他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他的人。

  「方姨,你們在聊什麼?」淩楠從不遠處冒出頭來,幾個閃身就閃到她們面前,笑眯眯地眨眼,「說給我聽聽吧?」

  「太子殿下。」方子晗行禮。

  「大人聊的事,你想聽什麼?」弦歌寵溺地望著他,「找我嗎?」

  「嗯。」淩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一把抱住弦歌的胳膊,「陪我到處去轉轉,一個人無聊死了。」

  弦歌微笑,「皇甫呢?」

  「有他陪著更無聊,你也是知道的,皇甫除了臉長得漂亮武功高點兒,他那個人悶得跟葫蘆一樣。」淩楠眼角一挑,一語雙關,「你比較有意思。」

  方子晗久居皇宮,知情查態,識趣道:「奴婢告退。」

  「嗯,下去吧。」淩楠笑眯眯地跟她招手,腳下已經邁開步子,拉著弦歌往前走,「來,到我宮裡去玩,我給你看點兒有趣的東西。」

  弦歌跟著他一路前行,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終還是忍不住詢問:「你看到了多少?」

  淩楠無辜地抬眼,看著她不說話。

  「你聽到了多少?」弦歌又道,「你故意挑了一個最好的時機沖出來的,是不是?」

  淩楠哈哈一笑,「方姨憋了這麼久,總得讓她有機會說話啊,小輩打斷長輩說話,太不禮貌了。我本來想等你們說完的,可是你看上去一副很想離開的樣子,所以本太子才沖出來解救你。」

  從淩楠嘴裡說出這番話,可信度是半點兒也沒有。這位太子殿下的腦子裡從來沒有「禮貌」二字可言,可弦歌還是點點頭,「謝謝。」

  走進淩楠的太子宮殿,皇甫容也在裡面,看到弦歌和淩楠走進來只是稍稍點頭行禮,「攝政王,太子。」

  淩楠把弦歌拉到一把椅子前面,推著她坐下,然後神情得意,高舉雙手重重擊掌兩聲,「都給本太子出來。」

  話音一落,殿中樂聲嫋嫋,從簾幔後面出來三道清瘦的人影,分別穿著白色、藍色和紫色的華美長袍。三人皆是男子,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秀美,氣質清麗,讓人目不轉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