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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淩啟明頷首,悄悄地走了出去。

  弦歌又對符雪遲頷首致意,符雪遲眼中閃過猶豫,也走了出去。

  淩悠揚好整以暇地站著,「你想說什麼?」

  弦歌抬眼看著他,「我想問你,你現在在生什麼氣?」

  「你問我生什麼氣?你不知道?」淩悠揚望著她,忽然冷笑,然後在房裡轉了幾圈,「你騙我,這不足以構成生氣的理由?」

  弦歌坦然點頭,「你當然可以生氣。不過,我沒騙你,我只是把一些事情隱瞞了一下,我會隱瞞你,是擔心你會阻止。總體來說,如果這樣你就生氣了,那從我們認識開始,你的所作所為,足以讓我氣上百次。」頓了頓,她嫣然一笑,「莫非,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淩悠揚氣噎,瞪大眼,好啊,居然還惡人先告狀,雖然,說起話來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不過,不管有沒有道理,在他這裡什麼都說不通!

  「弦歌,當時你被抓是故意的吧?看著我擔心焦慮的樣子,你很得意?」

  弦歌竟然點頭,「得意當然有幾分,看著你為我擔心,如果我不為此高興你才該生氣吧?」

  淩悠揚第一次覺得自己口才差勁,他吸氣,不住地點頭,「好,你和符雪遲……」咬牙,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在某些方面……的確,我承認符雪遲打仗比我強,我眼睜睜看著你被抓去,卻只能逃走,你是不是覺得終於抓到我的把柄了?」他覺得他已經表現得足夠冷靜,「你有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通知符雪遲,而那傢伙,竟然也真敢照你說的去做,呵呵,你真以為你能翻天覆地?」

  弦歌皺眉,本以為自己理解錯誤,想了想,她懷疑地望著淩悠揚,遲疑道:「悠揚,你這是在吃醋嗎?」

  淩悠揚半張的嘴巴立即閉上,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但眉頭倒是糾結起來了。他的目光閃了閃,嘴巴不自然地撇了撇,勉強微笑,「吃醋?」

  弦歌揚眉,「我理解錯了?」

  「哼,符雪遲有值得我吃醋的地方嗎?」淩悠揚極輕地笑了一下,「我吃醋如何?不吃醋又如何?弦歌,你搞錯了某些事情……」

  弦歌微有困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淩悠揚冷眼望她,狠狠一甩手,「我在生氣!我很生氣!我早跟你說過不會對雀南國下手,你竟然不相信我,這樣設計我!而且還是和外人聯手設計我!你究竟記不記得我是你的夫君?從頭到尾,你把我的感情當成什麼?每次都要把你的國家大義擺在我前面!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把我放在第一位,可以更加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而不是像你這樣充滿算計和懷疑!弦歌,我一直都在努力,從你嫁給我開始,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嗎?我有算計過你嗎?可是你呢?你如今的做法算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

  弦歌沉默,臉色微變,頭微低,「在太后的事情上,你算計過我吧?」

  淩悠揚心頭簡直像有火在燒,上前一把捏住弦歌的下巴,使勁卻又有點兒捨不得,如此思慮之下,他更加鄙視自己的心態。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咬牙切齒,「我那樣做,只是為了讓你愛上我;而你這次,不過是在利用我、隱瞞我、欺騙我,能混為一談嗎?」

  弦歌嬌媚的臉蛋上劃過一絲痛楚,垂下了眼,一縷黑髮掛在她頰邊,頓生脆弱之感。

  淩悠揚放開手,憤憤地向外走去,剛跨步到門邊,弦歌的聲音在後面悠悠響起:「我懷孕了。」

  淩悠揚腳下一空,身子顫了顫。他背對著弦歌,閉上眼,深深呼吸,待他睜眼時又是如往常般的放蕩不羈,回首勾唇一笑,「你以為我會有什麼反應?欣喜若狂?高興得像個傻子一樣?弦歌,這回你又錯了,你以為以前有多少女人想用孩子套住我?我以為我很喜歡孩子?」他嘲諷道,「如果我會喜歡這個孩子,一定是因為我愛你才會愛孩子,如果我不愛你了,有沒有孩子我根本不在意!」

  弦歌臉色慘白,慘澹地笑笑道:「那麼,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淩悠揚沉默,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只是看著。空氣在這一瞬間沉默得像死海,沉澱出不為人知的東西。他那雙絕色黑瞳中劃出磨礪過的色澤,退後一步,似笑非笑,「符弦歌,你傷到我了。」

  有心痛的感覺,有悲傷的感覺,胸口像是著了一團火,燃燒他的每一個毛孔。那種不被信任不被重視不被牽掛的感覺真是難受!他想讓自己儘量表現得渾不在意,可心裡偏偏是該死地在意。他想讓說話的語氣儘量輕描淡寫,可天知道他還能冷靜地站在這裡和她面對面說話就已經很用力了。

  該說他聰慧通達還是因為夫妻默契?淩悠揚一猜就知道弦歌的目的,他甚至佩服她的謀略和智慧,欣賞她的勇氣,他更能理解她的想法……然後,他有點兒絕望地發現,這個女人,在她心裡,或許永遠也不會把他淩悠揚放在第一位。

  屋門再一次被關上,弦歌找了個位子,緩緩坐下。忽然覺得頭重腳輕,身子有點兒冷。她拿起桌上的茶壺,伸手顫抖地倒了一杯,些許水滴溢在桌面。弦歌垂著眼,喝了幾口,卻又食不知味,哦,忘了,這是水,不是酒。她放回杯子,手指還在不住地顫抖,無力自製。

  她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弦歌呆呆地坐著,忽然又有了噁心的嘔吐感,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她撫上肚子,孩子嗎?剛才,他叫她「符弦歌」,他連名帶姓地叫她,他說他很生氣很傷心。弦歌在半空中伸出手,抓啊抓,苦笑一聲,收回了手,「怎麼辦?抓不住的話該怎麼辦?」

  可是,如果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無藥可救。

  一顆心狂跳不已,弦歌揪住胸口的衣服,惶恐摻雜著擔憂,恐懼感緩緩滲入骨髓。她低低地笑了出來,悠揚啊悠揚,我好像比自己想像中更喜歡你啊,可是,很多事情只有喜歡是不夠的。她笑得像哭一樣,眼前漸漸模糊,嘴角嘗到淚水的澀味,閉上眼。

  那扇棕色的鏤花的木門,吱的一聲被打開。

  弦歌身體一僵,依舊沉默地坐著。

  「再過一個時辰會和越覓國和談,你謀劃這麼久就在等這一刻吧?」淩悠揚淡淡道,「我遂了你的心願,時間到了,你自己去議事房吧,我們等你。」

  「……謝謝。」

  淩悠揚靜靜地站著,心頭不由得焦躁,他向前走去幾步,站定在弦歌面前,微微一愣,目光驟然複雜起來。一時間,他挑高眉,似乎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會不會哭,我還以為,你心頭硬得容不下一滴眼淚。」

  曾經,她不會在人前哭泣。

  雪遲說,她只會在雨天哭,而且每次還不承認。

  可是,她真的不記得自己有哭過。

  「那麼,你已經看到了。」弦歌抬眸望他,伸出手,微笑,「還要看嗎?還想看嗎?我可以把眼淚擦了嗎?」

  淩悠揚說不出來話,忽然低頭湊近腦袋,舔去她頰邊的淚痕,笑如罌粟,「需要我幫忙嗎?」

  是啊,他任性、刻毒、卑鄙。他從來都不是好人,他也從來都不夠溫柔。憑什麼就他一個人傷心難過?既然他不好過,他憑什麼讓她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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