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情仇 > 繡宮春 | 上頁 下頁
七十九


  韶姑娘半分都沒說錯!

  可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她也剛進殿沒多久不是嗎!自己比她虛度了幾月,到頭來,仍是敵不過一個新來的女人!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好生休養……」成海棠的臉色有些扭曲,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又綻開笑容,「倒是妹妹,這麼大的喜事,竟然還瞞著。要不是姐姐略懂藥理,識得脈象,真要被你給蒙慘了。」說罷,輕輕動了一下搭在沈芸瑛皓腕上的手指。

  「都是小錦,說什麼宮中不比家裡。非不讓往外說。」

  沈芸瑛臉頰更紅,一說完,略帶嗔怪地看了旁邊的侍女一眼。

  成海棠抬眸,素妝清麗的小侍女也正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

  真不簡單,竟還有一個攪局的!

  「其實該早點說出來的。若是殿下知道,指不定有多高興呢!」沈芸瑛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小腹,臉上顯出一抹溫柔,素日裡的端靜,此刻因動情而惹人憐愛。

  是啊,太子殿下的第一個孩子;

  說不定,還是將來的小東宮!

  成海棠在心裡冷笑,臉上越發笑意和暖,「就是啊!屆時,若是殿下一高興,將妹妹請進雛鸞殿去,姐姐可要跟著沾沾喜氣呢!」

  沈芸瑛低下頭,笑而不語。不知是羞澀還是被說中了心事,連耳朵都紅了。

  就在這時,外面來人稟報:

  「成妃娘娘,芸妃娘娘,太后命兩位過去。」

  除了祈福當日的臨場,這幾日都沒有格外召喚。沈芸瑛聽到後,不免有些擔心地瞄了成海棠一眼。海棠老練,讓小妗將稟報的宮人帶過來,溫聲詢問:「可知道,太后召我們二人,所為何事?都有何人一同前往?」

  前來的宮婢行過禮,回稟道:「奴婢也不知道具體的事。只知道殿前的夫人和嬪女,後殿的諸位女官,以及山寺裡的住持、僧侶都在場。現在,太后讓奴婢也將兩位娘娘一併請過去。」

  除了宮人,倒是都全了。

  兩女這才稍微安心,成海棠一擺手,示意傳話的奴婢先回去,等她二人梳妝完畢,即刻過去承旨。

  此刻的殿前平臺上,人頭攢動。

  正南臺階下東西兩側陳設著編磬、編鐘等鼓樂器具,宮人拿著擊錘,正按照音律奏響「永平之章」,有光祿寺人奉福胙,進至祭案前。隨後,宮正司掌首謝文錦代太后,上前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行三跪九拜禮。禮畢,宮人奏「清平之章」。諸般祭品送燎爐焚燒,謝文錦又至燎位,並宮闈局一應女官,在「清平之章」中,觀看焚燒祭品,謂之「望燎」。

  其間,有披著袈裟的僧侶站在祭壇前,旁邊有盤腿坐在地上的沙彌,手中轉動佛珠,口裡念念有詞的是經文。間或有一個拿著玉淨瓶的僧人,自殿南走到殿西,隨時灑下甘露。

  竟是在進行前幾日未完成的祈天儀式!

  當成海棠和沈芸瑛來到殿前平臺,正看見祭品焚燒後的熏氣升騰,鼻息間是一股焚燒的味道,都有些傻眼。

  「請太后安!」

  兩女頗有些惶恐地朝著高座行禮,呂芳素才緩緩地睜開眼皮,一擺手,頗有些疲乏地道:「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隨後,示意她二人站到一側。

  山嵐氤氳,拂過來的風中,含著一絲熏料的燥氣。

  成海棠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站到西側靠近丹陛的地方,抬眼環顧了一周,發現殿前平臺上除了正得寵的陳宣華和蔡容華,竟然連扶雪苑的幾個夫人和嬪女都到了,包括黎紅薇、駱紅渠……其中駱夫人身畔的兩個侍女倒是很惹眼,素紗白綢,細看之下,端的是生了一副豔麗面孔。

  這時,哀萃芳端來紅漆託盤,裡面盛著一盞銅樽,呂芳素虛飲一口,而後朝著正南方向灑下。等哀萃芳又端著銅樽退在一側,呂芳素才在寶椅上坐正,挽起雙手,道:「今兒個原本是祈福的最後幾項事宜,然而,自從哀家來到這福應禪院,諸事不順。哀家心裡忐忑難安,不得已讓謝宮正代替哀家完成儀式,深感對諸佛的不敬!」

  話音未落,諸官皆俯首,「太后恩澤天下,大隋福祉綿長。臣等惶恐!」

  呂芳素對頂起雙手,目光從眾人的身上掃過去,「哀家知道,你們心裡念著哀家,念著皇上。可現在,就在這玲瓏山上,就在這佛殿前,有人卻不希望哀家安好,更在詛咒大隋國祚衰敗!」

  話音落地,有片刻的沉寂。

  隨後一片譁然。

  就如同是滴落的一顆水珠,一字一句都落在這殿前平臺的池面上,蕩開了詭計和陰謀的漣漪。等到池面上霧氣消散,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無所遁形:兩位皇子妃一陣驚疑和惶惑;幾位夫人和嬪女有的面露狐疑,有的沉默不言;宮闈局的女官們則是一片竊竊私語。

  就在這時,一位深緋色官袍的文官站了出來,拱手道:「太后息怒。臣等忠直之心,可昭日月。倘若有妖邪小人,太上犯沖,臣必在這大殿之上將其手刃。臣等萬死,不足以報太后之恩、皇上之恩!」

  鴻臚寺大夫的話,引來在場官員的一陣附和聲。

  太后眼底顯出笑容,一擺手,讓他先退到一側,「前日,哀家與福應禪院的住持大師參禪,大師卜算出一卦『妖邪作祟,為禍社稷』的讖語,你們都是知道的,哀家在震驚的同時,心中甚是不安。本想將此事壓至回宮後請皇上定奪,誰知,連老天都不願意放過那等奸佞之人,特地在這福應禪院裡下了昭示!」

  呂芳素說罷,複又揚聲道,「來啊,請佛像!」

  一陣軸承轉動聲,須臾,便有持香花的內侍推寶車而來。寶車上安置著十八尊羅漢像,純銅打造而成,在陽光下閃爍著無瑕之光。宮婢執著熏燈香引,開列在寶車之前;另有打竿的僧侶,長竿上懸著皇幡,獵獵作響。提著花籃的宮婢一路走,一路撒下花瓣。

  山霧冷窒,連熏氣都散了。

  導引的宮婢停駐在殿前,十八尊銅人佛像,神態各異,端肅而悲憫。然而等寶車折過一道方向,銅鑄金身陡然露出了真容——那佛像背面,原本光滑平整的肩胛處,竟然遍佈著大片銹蝕,以藤蔓的蜿蜒方式瘋長一氣。然而,等眾人定睛去看,卻忽然看見了——

  桃花……

  佛身上,在大片銹蝕的表面,開滿嫣然的花朵。不是紋飾,也並非彩繪,那些叢叢簇簇的桃花花瓣就似生長在佛像的血脈和經絡裡,新鮮欲滴,宛若剛從枝頭摘下來,那麼冶豔、妖嬈。

  羅漢像,染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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