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情仇 > 繡宮春 | 上頁 下頁 |
三十九 |
|
她是他的髮妻。因為是獨孤皇后最喜歡的一位嫡妃,曾深得寵愛,可自從皇后娘娘薨逝,一切都變了——深情儒雅的夫婿開始大肆收集伶人歌姬,聲色犬馬,終日浸潤在醇酒婦人堆裡,不務政事。獨孤皇后是崇尚專情的,宮裡僅有的五位皇子皆是嫡出,而偌大宮城只有一位鳳主,無人出其右。可惜現在物是人非,連昭陽宮都開始封賞嬪女和夫人,更何況是東宮。 元瑾歎了口氣,在銀盆裡擰了絹帛,搭在楊勇的額頭上。 這時,榻上的人呻吟了幾聲,驀然有了轉醒的跡象。元瑾一喜,忙探手去摸他的臉頰,「殿下,你感覺怎麼樣?」 楊勇醒了。費勁地睜開眼皮,渾身就像是被碾過般疼痛難耐,喉嚨裡咕嚕著聲音,蹙眉定睛,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元瑾聽見他開口說話,甚至沒理會語氣中透著的一絲厭惡,捂著唇,喜極而泣,「殿下,您已經昏睡了兩日,都把臣妾嚇壞了……」 楊勇費勁地扶著床榻半坐起來,揉著額角,渾身有氣無力的。他仍記得自己原本在喝酒,然後是司樂房新編的舞蹈,舞很媚惑,靈芝跳得極好,夜深了,是他親自將她抱進寢閣…… 這裡是浣春殿沒錯,可怎麼易主了? 「你說我昏睡了兩天,」楊勇皺起眉,不耐地撥了撥頭髮,眼睛四處巡視,「那靈芝呢?怎麼本王醒了這麼半天,都沒看見她的影子?」 第二句就是問高靈芝! 元瑾咬著唇,眼睛裡飛出一抹怨毒,轉瞬卻擠出淚來,「殿下就是被那個狐媚子下了×情毒,才會嘔血昏迷不醒的啊!」 說罷,元瑾用羅帕擦拭眼角,「當時聽聞殿下出事,太后當夜就趕了來。太醫院的人說,殿下是虎狼藥淤積體內造成的氣血沉塞,這才查出是那高妃為了爭寵,擅自潛進正殿,在熏籠裡下了一種叫『花葬魂』的×情香。」 還在猜測或者說仍在調查的事情,被描述得傳神,仿佛她是親眼目睹過一般。楊勇的表情變幻莫測,片刻,搖頭再搖頭,「×情……怎麼可能,靈芝她……」 「殿下,」元瑾拉著他的袍袖,急切地道,「您不信臣妾的話,難道也不信太后麼?現如今,那兩個賤人已經被下旨關進私牢了!」 楊勇一怔,聽出原來海棠同樣被收押,沉默半晌。 元瑾卻知道他生性怯懦,最是懼怕太后。於是循循善誘,補充道:「昨日太醫便說了,像『花葬魂』那種猛香對身體最是傷害,幸好您不常在正殿,否則兇險異常。那高靈芝本是個宮外人,眼下也不知是受了誰的唆使,膽敢荼毒皇室貴胄,其心可誅啊!太后她老人家說,等尚宮局查出始末,決不會輕饒她!」 高靈芝,司樂房…… 元瑾嘴上沒說,暗裡卻恨得牙根癢癢。要不是白麗娟那賤婢自作主張,她怎麼會引狼入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下好了,一旦高靈芝施毒定罪,推薦她進宮的白麗娟同樣脫不了干係。只要死咬住不放,誰曾經不讓她好過,就別想有好下場。 果然,楊勇聞言蹙起眉,卻是底氣不足地道:「太后……果真這麼說的?」 「太后最關心殿下的身體,殿下不為自己,也要為她老人家多保重才是啊!」元瑾拿著巾絹擦拭著他頭上的汗珠,體貼入微,臉上一抹冷笑轉瞬即逝。 表像與本真往往極為相似,就像初秋時自樹上飄落下來的兩片葉子,看似脈絡和葉紋如出一轍,其實早在生命之初便註定著背道而馳的結局。 元瑾的話起了些作用,但楊勇還是去了明光宮,硬著頭皮為高靈芝和成海棠說情,結果被呂芳素罵得狗血淋頭。至此,兩妃罪名算是落定了,拖些時期,似乎只等著不日廢黜或者處死。 二十四這日,酉時,韶光去了甯慶殿。 那是一座矗立在荒草野蔓中的殿宇,就挨著西便門——離宮城最遠的一道門。順著西便門往北走,便可見三殿合構的大敞院,院前蔓草叢生,經久荒廢,鮮有人至。 獨孤皇后在世時,宮闈裡不設三妃,虛置嬪妾之位,甚至有明令禁止任何宮女接近皇室貴胄。那些終年閒置的嬪女和夫人們都在扶雪苑,作為處罰犯錯嬪妾的甯慶殿反而空置了下來。 推開殿門,門上掛滿了蛛網。 因為許久沒進食,被關押的兩人都餓得頭昏眼花,但成海棠仍保持儀態坐得端正;高靈芝側身在榻上躺著,衣裙邋遢,精神不足,連抬眼皮都懨懨的。韶光行了禮,道了聲:「兩位娘娘安!」 「什麼娘娘不娘娘的,是來送吃的麼?不是吃的就給我滾,老娘真是受夠了!」 高靈芝胡亂地抹了把臉,將黏在臉頰上的兩縷頭髮別在耳後,翻個身,只留下一個後背給門檻側的人。韶光輕聲道,「娘娘,晚膳的時辰早已經過了。」 聞言,高靈芝陡然抬眼,沒好氣地尖聲叫道:「時辰過了,你不會另作準備麼?難道備膳食不是你們這些奴婢應該做的麼?」 「不知娘娘想吃什麼,奴婢可以吩咐宮人去準備。」 乾脆的答話讓榻上的人一愣,須臾,一邊說話一邊皺眉轉過身來,「你這個奴婢問得好生奇怪,本宮和姐姐暫時被押在這裡,難不成要被活活餓死麼……咦,怎的是你!」 韶光微微一笑,「娘娘想吃些什麼?」 她雖不是司膳房的人,囑命備些膳食的權力還是有的。只不過前提是,她當真準備吃。 高靈芝被問得有些怔,半晌,似不耐似微慍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既然都過了時辰,明日再說吧!」說完,複又轉過去保持背對的姿勢。 韶光低下頭,笑著沒說話。 案上擺著幾隻粗瓷茶碗,碗底積滿了灰塵,像是許久都沒用過。成海棠示意她不必拘束,親自擺了座位,自己則扶著桌角走過去,在床榻旁的一個簡陋的小桶裡舀出些水,就著瓢小口抿了抿。 太子嘔血,側妃關押——這麼關鍵的時刻,有些勢力便開始蠢蠢欲動。因投毒而涉事的兩人卻在用各自的方式躲避著可能存在的危險和謀害,無時不謹慎、敏感,如履薄冰。早前並非沒有宮人送膳食過來,只不過她們未曾去動。成海棠是宮裡的老人兒,想不到高靈芝同樣想到做到,看來教坊魁首出身的資歷,到底是不容小覷。 「兩位娘娘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沒等到結果,身子便先垮了。」 海棠苦笑了一下,轉眸看了躺在榻上的高靈芝一眼,輕著聲音道:「挨著總有法子,不挨的話,能出這個門都難。」 韶光垂眸。這種近乎過敏般的提防,讓身陷囹圄的人都成了驚弓之鳥。 看來她來得還算及時。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