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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海棠嫣然一笑,柔順地道:「奴婢為元妃娘娘賀壽,特地新制香薰鏤空球環。」說罷,自酥臂上摘下金鏨蓮瓣香囊,雙手奉上,剛要斂身而去,又被男子一把攥住手腕。

  瑤雪亭下,滿池的荷花嬌羞盛放。

  「過了今夜,海棠若能蒙獲恩寵,即刻就去明光宮請旨。」餘西子扶著玉砌雕欄,與韶光並肩而立。從背後看,兩人身姿形成了一道窈窕優美的剪影。

  海棠是必定要被召幸的。

  聞過那荷香的男人,沒有幾個能把持得住,更何況,太子在高靈芝的挑逗後,早已心火難平……「元妃必定會大發雷霆,接下來,餘掌事可得撐住才行。」

  「自然。有大殿下在,都已經不足為懼!」

  餘西子彎起嘴角,眼睛裡劃過一抹得逞的神色。

  那廂,元瑾強顏歡笑地喝完最後一盞酒,摔了酒盞,起身憤然離去。

  韶光目送著那道身影,淡淡地道:「那麼餘掌事就應該放出風去。宮裡一旦知道蓮紋寶器的打造都是您的意思,往後會有很多嬪女和夫人來求圖籍跟擺件。司寶房自此將重振聲威。」

  那一夜,海棠宿在了東宮。

  那一夜,雛鸞殿裡的蓮花都被連根拔除,連曲苑裡的池子都被填平。

  初三早上,餘西子領著海棠去明光宮請旨。

  房裡很快就得知了消息,然後是整個六尚、整個宮闈。太子的行徑一向荒誕,甚至曾有強佔宮婢的醜事,宮正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敢處罰犯忌的宮女。然而這一回,堂而皇之地納寢,還是位女官,事情似乎也順理成章了許多——

  「什麼,海棠被封妃了?」

  「她真是要去伺候大殿下……」

  耳畔是房裡其他宮婢的議論紛紛,嘈雜聲一片,紅籮聽聞了,更是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韶光走進錦堂,隨手將腰牌擱在案上,朝她略聲道:「你去將海棠的東西收拾一下,待會兒有內侍監的人來領。海棠住的那屋子也要空著,吩咐宮人定時灑掃。」

  紅籮怔怔地接過腰牌,眼神有些複雜:「韶典寶,海棠她……真的封妃了?」

  海棠,成海棠——東宮的成妃。

  看似奢望的高攀,在她身上,只是一瞬間的事。從六品掌寶,高升至尊貴的妃嬪,以往的卑微低賤便如同一場煙夢,夢醒了,曾經同甘共苦的知己至交便會成為陌路。還有那個高靈芝,也被封為妃,高妃,與海棠一起入主浣春殿。明光宮的意思本是驅逐一個,封賞一個,可太子殿下誓死力爭,最後仍舊是兩美兼得。

  這時,餘西子自太后處請示回來,一臉春風得意。溫和自持的人,若不是遇到天大的好事,難得露出這種笑容。果然,跨進錦堂,將宮人們召集而來,便宣佈了一件事:她已經官復原職。

  官復原職的原因卻不在海棠,而是在幾日前就敬獻上去的結錦香。比起御醫開的苦藥方子,結錦香竟然緩解了太后噩夢失眠的症狀。當然,這症狀是連御醫都不知道的,太醫院的人來號脈,太后僅稱其睡臥不寧。對症,才能下藥,否則如何能藥到病除?於是苦湯藥不頂用,倒是餘西子的香球起了效果。懸掛在帷幕下,煙絲縹緲,便將人引進甜黑香夢。

  「恭賀余司寶,雙喜臨門。」

  韶光挽手斂身,漆黑瞳仁裡,幽蘊含笑。

  餘西子心情複雜地走下堂來,伸手親自將她扶起,兩人相視而笑——同為女官,有著兩種面目、一般心思,卻是心照不宣。

  然而不僅是司寶房,浣春殿在迎來新主之後,司衣房也同時蒙受器重——據聞,新封的那位高妃對舞筵當日所穿的宮裙很是喜愛,也頗為賞識,太子愛屋及烏,給了諸多賞賜。

  兩房平分秋色。

  初五,韶光領著宮人給新封的兩位娘娘送寶器。

  緞帛和首飾都擺在桌案上,清一色蝙蝠紋飾,寓意「納新添福」。房裡新造的寶器自然也描繪著同樣的彩畫。這一回,司飾房再不敢動手腳,定好宮樣,首先就給司寶房送了來。

  浣春殿裡,高靈芝正躺在美人榻上假寐。

  一側有宮人打著蒲扇扇涼,榻旁還跪著伺候的宮婢,沾著丹蔻伺候著塗抹指甲。成海棠和她同住一間宮殿,韶光跨進門檻,正看見一位端坐在敞椅上品茶,另一位則側躺在榻上。不由有些失笑。

  「奴婢拜見高妃娘娘、成妃娘娘。」

  海棠看見來人,有一瞬地欣喜。這時,高靈芝睜開眼,淡淡地道:「你是哪個局的女官?開口就先跟本宮見禮,想必是跟成妃姐姐有私交吧?」

  韶光一怔,斂身道:「奴婢是司寶房的,原是成妃娘娘底下宮人。」

  高靈芝哼笑了一聲:「我說呢!這宮裡頭不比宮外,本宮是教坊進來的,身份自然比不上成妃姐姐,你可是頭一個先與本宮見禮的人。」

  高靈芝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豐胸翹臀,且很懂得挑撥和引誘。就算此刻冷嘲熱諷,舉止間都充滿了誘人的撩撥,更像是嬌嗔。怪不得被大殿下捧在手心裡疼著。

  海棠溫和地笑笑,「高妹妹和我以後一起伺候殿下,都是宮裡人,何必介懷那些奴婢。」

  高靈芝扯了扯唇,側身換了個姿勢,手指一動,身側的奴婢卻不慎錯將丹蔻抹在了袖子上。

  「你這賤婢要作死啊,新上身的衣裳,被你這麼一弄,都不能再穿了!」高靈芝惱怒地坐起,甩手一推,想不到玉盞被整個打翻,都潑在了婢子的胸前。

  豔紅的汁液,黏稠地暈開一大片。

  「這……」婢子都忘了賠罪,直愣愣地看著自己身上的丹蔻。高靈芝見狀一笑,伸出手,索性將未幹的指甲在她的衣襟上蹭了蹭,直到將丹蔻都抹掉,「反正都髒了,多髒一塊也無甚影響。」抹完,又瞟了一眼,「怎麼,還不趕緊收拾,等著本宮給你動手嗎?」

  婢子抹著眼淚,俯身去撿地上的玉盞。

  殺雞儆猴這樣的戲碼,一天不知在浣春殿上演幾次。海棠臉色很淡,低頭喝茶,看不出喜怒來。韶光則斂身,輕聲道:「奴婢不打擾兩位娘娘,奴婢先行告退。」

  說罷,欲轉身。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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