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53)_嫵冰

五三

　　看著我恨不得撞牆的樣子殷全兒掩嘴偷笑，我斜睨他一眼，暗示他不要那麼誇張。他朝我努努嘴，我探過腦袋向景唐帝看去，謝天謝地，他仍然在那兒皺著眉頭批閱奏摺，應該沒有發現我的白癡行為。

　　心裡落下了一個大石頭，我暗暗松了口氣，穩了穩心神，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看書，再也不敢左顧右盼地神遊天下。

　　大殿靜謐得要命，仔細聽來仿佛只有景唐帝寫字的聲音。也不知道殷全兒給我拿了本什麼書，從頭至尾講的全是女子所要遵循的道德規則，從第一頁就開始說理直到最後一頁也還是訓導。我原本就不喜歡被人教育，看到現在腦子更是隱隱發漲，實在是沒意思得很。

　　再看看景唐帝，頭也不抬地奮筆疾書，時而舒展眉頭微笑點頭，時而劍眉英挺氣勢迫人，仿佛天下之勢，全都凝聚到了他那眉梢上。

　　我舒緩一笑，反正看現在的情況他也一時半時批改不完，倒不如我先閉目養神一會兒，等他召喚的時候再起身就是。

　　手裡端著書，書香味兒幽幽地鑽到我的鼻子裡，這書香像是添加了什麼別的香料一樣，有一種米酒般的醉人味道。我心滿意足地抽抽鼻子，卻越來越覺得這味兒沁人心脾，陶醉得很，便一衝動，將書蓋到了自己頭上，然後全心全意地閉上眼睛。

　　八成這書裡是加了什麼香料的，我迷迷糊糊地想著。這皇宮裡的東西就是奢靡，連書都香成這個樣子，忍不住再一次皺了皺眉頭，努力控制住自己將要墮入迷亂的思維，可是終究無用，仿佛在盡頭有一隻大手，拼命拉扯著我原本就不清醒的神經。我傻呵呵地將手放進那人的手心，雖然他一直是背向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可是手心裡溫潤暖和，讓人感到異常踏實與安定。

　　那人像是給我下了蠱一般，我只是被他牽著手，內心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啟稟萬歲，成親王在殿外等候，請求見駕！」突然，一個畢恭畢敬的聲音傳了過來。

　　成親王？睡夢中的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原來這不是夢境，成親王也在這兒。努力想睜開眼睛看看成親王的模樣，可是眼皮像有千鈞重一般，無法支撐起我的思維。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成親王溫潤的聲音響在大殿。對啊，皇上！一聽到他的請安，我立即睜開了眼睛，這才想起來這並不是在自己的寢殿裡，而是在皇上的禦書房。

　　成親王突然將目光投向我，我揉了揉眼睛看著他。他幽黑的眸子裡像是撞擊了火焰，驚訝、譏諷、幽怨、無奈同時上演。我意識到自個兒的位置有些說不清楚，怎麼著我也是個宮女，不該坐到椅子上才是，於是連忙跳下椅子，耷拉著腦袋看向地面。

　　「嗤。」成親王突然一聲輕笑，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只見他微微瞥了我一眼，然後正過頭去，嘴角輕輕地勾勒出了一個清淺的弧度，「都說皇兄要對皇宮大刀闊斧地改革，臣弟以前還不信，現在臣弟可是信了。」

　　「哦？」景唐帝語氣上揚，稍稍坐直身子，玩味般地看著成親王，「什麼信與不信的，說來聽聽。」

　　「如今連皇兄的一品宮女都可以在皇兄處理政事的時候窩在椅子上睡覺，皇兄體恤民情，倒真是萬民之福！」聽到成親王這麼句話，我的臉刷地一下子蒼白，隨即不敢置信地看著成親王，如此謙和的他，怎麼能說出這樣不鹹不淡的話來？

　　「只是不知道今日公主的待遇，是不是只有公主這類的宮女才能享受得到的？」成親王又是極其譏諷地一笑，「若是宮女人人都能有這待遇，還真算皇宮的一大創舉呢！」

　　我緊緊咬著嘴唇，死死盯著成親王。景唐帝卻輕笑一聲，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只是徑直走向殿下。

　　「成親王說笑了！」景唐帝走到我的旁邊，斜睨我一眼，然後拍了拍成親王的肩頭，「朕若真執行什麼改革，怎麼會不和朕最要好的弟弟商議呢！」

　　成親王仍想說些什麼，景唐帝卻是一擺手，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殆盡，立即又恢復了那副帝王面孔，「成親王若是想指點朕的宮女，那麼就勞你費心了。若無事情，就請退下！」

　　語氣之冰冷，連我這個局外人都為之一震，想必任何人都應該聽出了景唐帝語氣中的不悅，所以這種弟恭兄親的景象才不惜扯破。成親王臉色突變，嘴唇蠕蠕地動了動，但終是欲言又止，臉色一暗，說道：「臣弟不敬，請皇上恕罪！臣弟是想來稟告聖上，母后今兒心情不錯，想請皇上與臣弟到月坤宮進家宴。」

　　「好。」景唐帝微微瞥過我，「皖雅，跟朕一塊兒去！」

　　成親王眼睛突然瞪大，「皇上，此次是家宴，公主怎麼可一塊兒前行？」

　　「母后喜歡皖雅如同自家女兒。」景唐帝眼角含笑，故意將此時成親王的不解隱了去，雲淡風輕地笑道，「何況皖雅早晚是我皇家的人，早一刻晚一刻，不差這麼點兒時候的。」

　　我意識到自己又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兄弟倆的矛盾之中，忙俯下身子說道：「皇上聖明，皖雅還是回自己那兒好了。」

　　成親王看到我驚慌的模樣，竟有一絲笑容在臉上劃過，「皇兄，公主說不願意去呢，皇兄何必強人所難？」

　　「朕讓你去就去！」景唐帝猛然將站在兩人中間的我扯到自己旁邊。手腕一疼，我驚呼一聲，剛要皺眉看向景唐帝，卻見景唐帝似乎十分不悅，「殷全兒，準備為朕更衣！」

　　一看見皇帝大人真的動了脾氣，我自然也不敢聲張。悄悄打量成親王，他正緊緊地盯向景唐帝，眉峰糾結，墨眸幽深，微白的臉色泛著潮紅，此時的他，竟也有了一股天皇貴胄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我傻傻地低下頭，心裡湧上了強烈的不安。他們兄弟這樣的對峙，難道是因為我麼？

　　「就請成親王暫先回去稟告母后，說朕一會兒就到。」景唐帝背轉過身子，言辭之間又恢復了那股讓人窒息的冷漠。

　　「是。」成親王低下頭，低迷的聲音讓人聽了竟然有些洩氣與不忍。

　　我怔怔地看著成親王的背影，心裡突然湧上了一股酸澀，壓得我難受，在景唐帝這樣強勢的兄長面前，成親王這個弟弟，怕也是當得無助卻又寂寥吧？自己的青梅竹馬，成了哥哥的妻子，卻還不能有什麼怨言……

　　「皖雅……」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景唐帝突然喚過我。

　　「啊？」我迷茫地轉過頭，下意識地應了聲，景唐帝看我茫然不知所云的模樣，原本不悅的表情更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怎麼？覺得朕虧了他？」

　　「哦。」我沒明白什麼意思，只是胡亂應了一聲，等到想明白了才恍然大悟地連連搖頭，「不是……」

　　景唐帝盯著我，幽幽歎了口氣說道，「皖雅，你回自個兒宮去吧。」

　　「啊？」我一愣，不解地看著他，「不是說要和您一塊去赴宴麼？」

　　「難道你想去？」景唐帝突然轉換表情，頗有些捉弄我的味道。我的臉不爭氣地燒了起來，心想怎麼剛才還怒氣衝衝現在就耍弄我，想要抗議又不敢明著說出來，只能在嘴裡低低地念叨，「神經病，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的……」

　　「皖雅，你嘴裡嘟囔些什麼？」我正嘟囔著對景唐帝的不滿，卻沒想到他走到我面前，我猛地一怔。難道這人會讀心術，意識到了我在說他的壞話不成？於是埋下腦袋，心虛得要命。

　　眼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在我眼皮底下停了一會兒，然後又無力地垂下，伴隨著一聲粗重的呼吸。我抬起頭來看著景唐帝，他正目不轉睛地看向我，原本深邃的眸子越發見不到底，我在那雙眼睛裡，隱約看見了自己此時的表情。

　　「朕不讓你去了。」景唐帝轉過身子，像是在躲避我的注視，「剛才朕沒控制住自己，只是逞一時言語之快而忘記了你的處境……家宴，自然是不能帶你去的。」

　　我愣愣地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

　　「殷全兒，備轎月坤宮。」他重新走到案幾後的椅子上坐下，頭也不抬，「皖雅，你回寢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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