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皖雅公主 | 上頁 下頁
一六


  大殿之上景唐帝那低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公主還請儘快開始吧。」

  我呆呆地盯著地面。顯然,景唐帝對我的「舞藝」的期盼已經逐步由好奇轉變成了命令。我暗暗提醒自己,面前這個皇帝可是習慣了發號施令的男人,我最好不要挑戰他的耐心。可是眼前的情況躲也躲不了的,而且聽著大殿漸漸鵲起的耳語之音,也知道眾位王公大臣已經對我產生了懷疑,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我想掩飾也掩飾不了了。

  時下之計只有一個,我努力吞了口唾沫,一個很上不了檯面的濫計冒了出來——裝暈!

  假裝昏死過去總能博得大家的一時同情,比這樣讓大家笑話好得多。

  打定主意,我便一歪腦袋,直愣愣地向桌邊一角斜了過去,也沒時間管歪倒的樣子優美不優美,怎麼摔下去才不會疼——只是心裡在暗暗祈禱腦子精明的皇朝眾人別看出破綻。

  「公主!公主!」吉瑪看到我直愣愣地倒下身子,先是一愣,隨即大哭起來。眾人沒想到原本好好的和他們談笑風生的容安公主怎麼會突然暈倒,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吉瑪這丫頭空前絕後的大嚎聲顯得特別刺耳。

  過了一會兒,大家才反應過來我暈倒了。我雖閉著眼睛,但也能感覺出來定乾殿此時已經大亂,吉瑪不停地搖晃著我的身子,動作甚至有些粗魯,更讓人難過的是,這丫頭還捏痛了我的胳膊。但是為了大局,我還是強忍著疼痛不睜開眼睛,若是我現在再跳起來大喊疼痛,別的不說,欺君的帽子就算是戴定了!

  「快宣御醫!」隱隱約約聽到景唐帝也走了下來,那熟悉的龍涎香又幽幽地飄入到了我的鼻子裡。雖然看不見他的任何舉動,但還是聽見他厲聲問著此時已經手足無措的吉瑪,「公主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如何會暈倒?」聲音雖不高,但裡面滲透的寒意,仍然讓人感到戰慄。

  「奴婢也不知……」吉瑪原本就被我唬了一大跳,再被景唐帝這樣一逼問,反倒止住了哭,「公主只是有些疲累,但是還沒到暈倒的地步啊……」

  「皇兄!」成親王突然說道,「對公主的病情,臣弟還是知道幾分的……」

  聽到他這話我差點蹦了起來,但硬生生地將自己狂跳的心穩住——這成親王又想編出什麼樣的話來?今兒這齣戲連我自己都始料不及,他反倒有了對策?

  「快說!」景唐帝的聲音透著絲絲的擔憂與不耐煩。

  「臣弟護送公主前來宿源途中,公主曾經得過一場大病。」成親王語氣沉穩地說道,絲毫沒聽出來是臨時的編造。也是,我確實是生了場病,但不過只是發熱而已,不至於就這樣暈倒的。我在心底裡笑道,這成親王,隨機應變的本領確實高超啊!

  「途中臣弟曾經找了大夫給公主看病,可公主一直不願意吃藥,到後來卻也好了個差不多。臣弟原以為公主的病會不治而愈,卻沒想到今日……」慢慢的,成親王的聲音低了下去……「可能舟車勞頓,加之剛才的飲酒,這才造成……」

  話未說完,已經被景唐帝的大喝聲打斷,「這樣的情況竟然不稟報!」他聲音中的憤怒成分略略增加起來,我甚至能聽到他逐漸粗重的喘息聲,「公主若是有絲毫閃失,你的責任也少不了!」

  「臣弟失職!」成親王似乎跪了下來,我心底裡隱隱有些難過,原本是想躲過一場災難的,卻沒想到還連累成親王受了冤枉……

  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刹那間我竟然將自己裝暈的事情完全拋在了腦後,頗有些奮不顧身地睜開了眼睛。

  大殿之上所有的人此時都為景唐帝暴怒而惴惴不安,似乎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這個易怒的君王身上,而絲毫沒顧及我這個鬧劇始作俑者的任何舉動。我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周圍有股溫熱的氣息,不由自主地環顧周圍,竟吃驚地發現自己的身子居然被這個不可一世的君主抱著。

  我頓時一個激靈,再也來不及顧及周遭人的看法,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景唐帝的禁錮,眾人這才注意到我已經莫名地醒來。景唐帝倒也不為難我,順勢放開了圈著我的胳膊,只是那深邃的眼神卻不曾離開我的臉龐,讓我感到不由自主的心寒與戰慄。

  「公主,您怎麼樣了?」可憐的吉瑪眼睛已經哭得微微紅腫起來,我來不及向她解釋什麼,只顧想著自己剛才膩在景唐帝懷裡曖昧的動作,臉龐騰地燒了起來,頓時覺得尷尬無比,因此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再也不敢正視他們任何人的眼睛,心裡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公主臉色這麼紅,怕是風寒猶厲。」我稍稍抬頭,一個老人家正炯炯有神地看著我,「依老臣看,風寒原本就是忌風的,公主怕是吹了涼風,這才會出現如此嚴重的病情。」

  「是這樣麼?」景唐帝語氣微微上揚,一副質問的模樣。我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卻正好觸及他略帶笑意的目光,清淺的笑意直接刺得我渾身發毛。太可怕了,我在心底喃喃自語,一個人的眼睛,怎麼能有看透人內心般的犀利?

  想到這裡,又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真是太可怕了!

  「朕覺得公主似乎是冷得很,一直在不停地哆嗦。」景唐帝俯在我旁邊,他的呼吸近乎可聞,不是我敏感,我好像真的感知到了他內心那股想捉弄我的信息,於是心裡暗暗憋了一口氣,乾脆改個應對策略。如果我永遠這麼膽小,怕是一輩子都要在這深宮大院裡抬不起頭來了。想到這裡,便鼓勵自己將原本低頭不敢相視的怯懦抹去,大膽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而他仿佛也被我突然的回望驚得一愣,短短一瞬,在他的臉上竟出現了帝王最不可能出現的「純真」二字,好像是個正捉弄人的大孩子,突然間反被人捉弄,臉上的譁然與絲絲的憤怒竟同時昭顯。

  我嘴角微微蕩漾,竟莫名地想起了那日將要離開玉城時成親王被我戲弄的樣子,仿佛也是這般的眸子,缺少了君王的戾氣,只有一種真實的感覺在默默放大,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裡。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成親王,他卻一直垂著頭,恭順,謙卑。

  「皇兒,」一旁的太后突然說道,「依哀家看,還是送容安公主回寢殿去吧,到了寢殿派個太醫好好診治診治,剛才那樣直直地暈倒,可真是嚇壞哀家了。」

  這老太太心眼好像還不錯,我微笑著打量了一下她,看見她正關切地回望著我,一陣暖意馬上湧上心頭。慢慢撐起身子,我規規矩矩地甩了甩腰間的巾帕,「皖雅讓娘娘擔心了,是皖雅的不是……」

  「這孩子倒真個讓人心疼。」太后見我如此恭順,竟然笑盈盈地拉過我的手,「一個人來到皇朝也不容易,依哀家說來,倒是水土不服、思家過度的原因才會使你這丫頭病倒的,你說哀家猜得對不對?」

  我一怔,原本無意的淚水仿佛一下子破了堤一樣滾滾而落。這被人說透了心事的感覺,原來如此辛酸。

  「好孩子好孩子。」 太后竟然當著眾人面輕輕將我攬進懷裡,緩緩拍著我的背,「有這麼個如花的女兒……相信你父王也真是捨不得的……」

  我原本斷斷續續的抽泣突然一停,繼而狠狠看向景唐帝,並略帶怨恨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是那個冷酷的帝王沒有人性,好端端的把我擄了來,否則我也不會小小年紀,便飽嘗的這背井離鄉寄人籬下的心酸。

  「好孩子……」太后似在勸慰我般地細語說道,「在皇朝不必委屈自己,有什麼事兒可以找哀家,若是哀家沒空,還可以找你和惠姐姐……」

  我猛地一抽氣,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這位慈祥的老太太,這和惠是誰?

  「嗯,怪哀家沒有告訴你細節了。」看到我抬起頭淚眼蒙矓的模樣,太后眉眼和緩地笑了起來,「和惠就是皇后,原就比你大上好幾歲,你叫姐姐也虧不著的……」

  我這才想起旁邊竟然還站著個皇后,只見她正冷眼瞧著太后環著我的模樣,眼角似笑不笑,別有一種陰鬱的氣質。大概沒料到太后會突然轉身看向她,那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沒來得及及時撤換下去,就這樣和即將換上的溫淑的微笑撞在了一起,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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