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6)_嫵冰

六

　　雖說不是馬上出嫁，但是「送親」的名號卻是個堂而皇之的帽子，夏族仍是以「公主出嫁」的浩大禮儀歡送了我，折騰兩天之後才把我送到成親王他們隨行的馬車中。雖說現在執行的是送親的禮儀，但是如果等到我真正出嫁時，怕是還要再折騰一次的。

　　現如今的這次送親，充其量只是掩人耳目，要挾夏族而已。

　　我閉著眼睛坐在成親王前來迎親的馬車上，眼角隱隱還有些淚痕，剛才和父王哥哥姐姐們分別的痛苦，刹那間湧上心頭，我這一去，他們仿佛就已經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我害怕這種消失，終究會演化成訣別……

　　吉瑪作為貼身侍女跟隨我去皇朝，父王怕我想家，原想再給我派六個侍女，可是卻被成親王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堵了回去，「卓達汗王這是怕我們皇朝沒個使喚宮女不成？」

　　父王體貼地看我的眼神立即變成了賠笑，「哪兒有，只是皖雅性格頑劣，若不是親近熟識她脾氣的人，怕是相處不好的……」

　　「本王倒是覺得公主的性子好得很！」成親王別有深意地沖我笑了笑，「汗王儘管放心，本王既然將公主接了去，就會派人好好待她，不會讓她受委屈。」

　　我極不自然地扯扯嘴角，剛才的情景已經成了永遠不能複製的記憶，不甘心地掀開轎簾，外面黃沙漫天，此處風景，我絲毫不熟悉。

　　「停下！」前邊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尾隨其後的我的馬車因速度太快而猛然一頓地停住，慣性之大，差點把我拋出去。

　　我驚魂未定地安撫胸口，「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吉瑪連忙跳下馬車，過了一會兒才跑回來，「公主！成親王說您的馬車顛簸得厲害，讓您去他的馬車一坐。」

　　「啊？」這到底是哪一出？想也沒想地回了過去，「去告訴王爺，我這兒舒服得很，用不著另換。」

　　吉瑪忙不迭地又鑽了出去。再次掀開之時，我正歪頭看向轎外神情恍惚，聽見動靜還以為是吉瑪，因此沒有回頭，只是悶悶地問道：「怎麼？還不能行進？」

　　等了好久卻沒人回話，我疑惑地轉過頭來，卻見成親王全神貫注地看著我，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回頭，卻也是一愣，我早就見慣他發愣的樣子，因此也沒在意，只是微微上揚嘴角，禮貌性地笑笑。

　　沒辦法，馬上就要寄人籬下了，總要不得罪眼前的人才是！

　　他沒料到我會突然露出笑容，頓頓地恍惚了幾秒。氣氛有些尷尬，我坐在轎子裡不動，他這個親王卻站在馬車外怔怔地看著我，這怎麼都說不過去。

　　「嗯？」我從嗓子裡擠出一個音節，「你……」

　　「咳……」他仿佛這才緩過神來，待我再次抬頭與他相視時，他臉上那股遲疑早已抹去，轉而換成那副親王尊貴的氣勢，「公主身子嬌貴，就請去本王的馬車一坐吧。」

　　我張張口，剛想回絕，卻被成親王搶了話去，他仿佛是瞭解了我不情願的心思，只是痞痞地倚在馬車的框子上戲謔地看著我，「公主莫非是嫌本王的馬車不夠……」

　　還沒待他說完，我便一彎腰下了車去，明燦的笑容綻放在他的面前，仿佛已經不是剛才那個哭著喊著不離開玉城的皖雅，「親王哪兒的話，謝親王的關切，皖雅感激不盡。」

　　說完，不等他跟上，我便跨上了他的馬車。

　　親王的馬車果真有氣勢。找了個舒服的角落窩著，我便開始打量探究——四周是月白色的帷帳，空間大得很。真不知道節約，一個人坐在這裡，至於占這麼大的地兒麼？

　　我還在那兒亂七八糟地想著，成親王已經鑽了進來。他一進來，我就立即為剛才嫌馬車空間大的想法後悔不已。這個男子一介入，整個空間立即像被壓縮一樣，顯得有些擠。

　　我儘量不動聲色地朝馬車內移了移屁股，稍稍坐定之後斜睨成親王，卻見他早已經閉上眼睛，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這馬車仍然只有他一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忽然放心了不少，舒了口氣，小心地抱起在馬車另一端放著的靠枕，也眯起了眼睛。

　　微風透過轎簾吹到我的臉龐，柔柔軟軟的。原本就疲累得要命，現在就更加精神不濟了。加之這成親王的馬車舒適得很，我腦袋一歪，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睡夢中恍恍惚惚覺得自己身體在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原本想努力讓自己支撐住，無奈困意太濃，仍是難以抵擋，我乾脆自暴自棄，滑到哪兒算哪兒吧，就算到了地上也沒關係，只要能讓我好好睡上一覺……最近這幾天，沒有一日好好睡過……

　　地上沒有預料中的冰涼，反倒是柔軟溫和的，我便沉了心，更加踏實地迷糊了過去。夢中晃過的就是剛才離開玉城的情景：父王那不舍的眼神，哥哥姐姐族人們心痛無奈的目光……

　　心仿佛被狠狠地揪緊了，想要努力從夢境裡釋放自己，卻還是一味地沉迷不醒。胳膊似乎也跟著疼，我便翻了個身子，又想沉沉墮入虛幻……

　　「醒了？」剛翻身完畢，耳旁戲謔聲頓起，清清淺淺的，卻讓人異常清醒。我如臨大敵般地睜開雙眼，卻正好迎上了成親王的眼睛。

　　我正在他的懷裡扮演膩在主人身邊的貓的角色，整個身子都掩藏在他的懷抱裡，雙手還緊緊地把著他的胳膊。拳頭攥得緊緊的，仿佛是在緊張著什麼。

　　我在緊張什麼？夢裡的一切仿佛都在刹那間消失了。我什麼都記不清楚，只看清楚了眼前與成親王這不清不楚的姿勢——仿佛是傻了一樣，只能頓住自己的思緒。

　　「你怎麼哭了？」他修長的手指擦過我的臉龐，我這才想起逃離他的懷抱，連忙朝後閃躲，縱然馬車空間大，可這畢竟還是馬車，我著急得一躲，竟然又碰到了窗櫺，大概是碰到了前幾日的腫包，一時間疼痛不已。我再堅強也控制不住感情的發洩，一時間眼淚簌簌而落。

　　剛才未幹的淚痕加之現在疼痛的衝擊，我頓時哭了個昏天黑地不能自已。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在夢裡就是因為想家才哭的，這理由卻沒法在這罪魁禍首面前釋放出來，別的不說，要是再因為想家而哭，不免讓他笑話。現在好了，有了個撞著後腦勺的理由，我頓時讓自己發洩了個痛快！

　　成親王看我越哭越厲害，原本淑女的微泣已經快要演變成了驚人的哭嚎，這才手腳大亂地過來扳住我的後腦勺查看我的傷勢——「很疼麼？哭得這麼厲害！」

　　我護住自己的腦袋不讓他靠近，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看不清楚面前的成親王是什麼表情，只是痛哭，一邊哭一邊還在心底裡琢磨，他為什麼要看我的傷口？是在關心我麼，還是借機要襲擊我？或許是……企圖對我不軌？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躲避的舉止更為明顯。後面硬邦邦的，我微微側頭，發現已經到了馬車最裡頭，已然無處可躲，於是驚慌得一邊哭一邊嚷嚷，「你別過來！」

　　「你！」成親王看到我唯唯諾諾的模樣仿佛是真的生了氣，只是惡狠狠地拋下這麼句話，「我對你這樣乾巴巴的女孩兒沒興趣，也不是想關心你的死活，只是不想讓你再這樣叫嚷了。你這樣大哭大叫的，傳出去讓下人們怎麼想？！」

　　我恍然大悟，仔細想了想，剛才的反應確實是大了些，加上已經哭得沒了力氣，便漸漸收起了自己的性子，緊緊搓弄帕子，慢慢抽泣起來。

　　成親王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聲音沒了在玉城時的那般溫潤，「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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