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玉(100)_傾城之戀

一〇〇

　　這裡沒有一個他的親信。雖然都是一腔熱血之人，如委以重任，一旦被契丹人抓住，卻也會供出他，那麼，契丹人就會大舉進攻這裡。

　　要讓一個人說話很容易，雖然死不算什麼，但是酷刑卻能讓人生不如死。

　　冬天的夜來得快，也很冷。她坐在他背後，緊緊地環著他的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她喜歡這樣和他同進退。

　　差不多到潼州城的時候，他止住馬。這千里馬通人性，隱在林中。他拉著她，每一條路他都清清楚楚。抬頭往上看，清冷昏暗的月光下，還能看到契丹人點燃的火把正旺旺地燃燒著。

　　黑夜裡，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只能聽到彼此的喘息聲。

　　他在一處停下，下面是什麼？她不清楚，他將那東西移開，原來是用木板隔著的，上面遮蓋著泥土以防被人發現，下面是黑黢黢的洞。

　　他跳了下去，將她也抱下去，又將那木板移回去。

　　黑黑的洞，只能容一人穿行，他的手緊緊地扣著她的手。黑暗中，誰也沒有說話，幽幽長長的，像是永遠也走不完一樣。如果是她一個人，她是絕對不敢進來的。

　　但是此刻，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精細，竟然還有這樣的地道進入潼州城。

　　走到底，他輕輕敲了兩下，過一會兒，再輕輕敲兩下，輕得像是老鼠走動的聲音。等了一會兒，上面傳來咳嗽的聲音，他又敲了三下。

　　這時，眼前驀然明亮起來。裴奉飛爬上去，又伸出手將她拉上來。

　　原來，這是一個炕，簡單的木板擋在上面。一個老婦人輕聲地說：「將軍來了，我準備了飯菜，將軍隨意用些吧。」

　　「莫婆，不必客氣，這是我的書童。莫婆，今日有沒有再來搜？」

　　那莫婆很是恭敬，也很客氣，還有種感激在眼裡。她小聲地說：「今日倒是沒有，不過又抓了不少壯丁啊，唉！」她長長地歎口氣。

　　「必是要攻我天朝了。莫婆，三更過後，我去燒了他們的糧。」

　　嫵音搖頭，「不行，不能燒糧。你要是燒了，他們必會搜盡每家每戶的米缸，到時候，百姓們更會雪上加霜。倒不如就逐走他們的馬，打仗怎麼能沒有馬匹？馬一跑，必會受驚，撞倒這個，撞倒那個，甚至會引起大火。契丹即使想進攻，也不能那麼快了。」

　　他眼裡有些讚賞的笑，「趁亂放火？倒是好辦法。」

　　「不，有個更好的辦法。馬懼火，在馬尾上綁上草，一點起來，馬就會狂跑。屆時，燒到什麼便是什麼了。」

　　「小姐真是好計謀啊。」那莫婆也笑了。

　　嫵音結舌，「我，我是書童啊。」

　　「小姐，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穿。我是幾十歲的人了，豈會看不出來？」

　　她輕笑著，「真的很容易就看出來嗎？」

　　裴奉飛輕聲說：「是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你說話嬌嬌柔柔、神采飛揚的。莫婆，這是我的娘子，嫵音。」他大方地介紹著，一手攬住她的肩，「是不是很漂亮、很聰明？」

　　「是啊，是啊。」莫婆舒心地笑著。

　　嫵音臉色微紅，「哪有人這樣自誇的？」

　　他笑，她真的好聰明。然後低聲地說：「莫婆，還有火油沒有？綁上乾草後，倒也不用點火，四處灑些火油，火會更猛，馬跑得更快。」

　　嫵音豎起大拇指，「好厲害的裴將軍，要不要趁亂去別的地方放放火，挫挫他們的威風？讓他們以為大批軍隊到了，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他搖頭，「這不是好時機。此次進攻，是由契丹大皇子和二皇子領兵，大皇子殘暴，二皇子精明。」

　　「兩個皇子領兵？這可是兵家大忌，軍隊只應有一位主帥。兩帥若意見相左，誰聽誰的？除非兩個人的想法完全一樣，否則就會有摩擦。」

　　「契丹王想讓兄弟互補，大皇子和二皇子關係倒不是很好。據說帥印有兩個，這倒是一個缺口。」如果偷取了一個，兄弟必會以為是對方所偷，關係就越發不好。當然，要偷，就偷二皇子的，讓大皇子去奪權。大皇子本就殘暴好戰，急於貪功。到時候，兄弟分化，內亂更是兵家所忌。

　　嫵音心底暗歎，二皇子，是那個欣賞她的二皇子完顏風吧？可曾想過，那一夜讓她受盡了嘲諷？不過卻讓她看清什麼才是真的。

　　如果有機會，她會去偷。只是那完顏風認得她，知道她是阿蠻公主。她嫁給裴奉飛也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裴奉飛殺敵無數，那完顏風必定恨他，她是真嫵音、假阿蠻，再見之時，他還會殺她嗎？她的名聲不好，也極少人知道她和裴奉飛其實很相愛。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大概，她是應該恨他的，他讓她看盡世間的人情冷暖。可是，換個角度講，她卻是要感謝他的。

　　三更時分，夜黑如墨，冷風呼嘯。

　　她手心直冒汗，緊緊地扣著裴奉飛的手。她有些緊張，卻一點兒也不害怕。

　　大概城門那裡防得很嚴，相反地，城裡就顯得輕鬆多了，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在打著瞌睡。

　　裴奉飛是從軍營中出來的人，他知道所謂的後營在哪裡。對潼州，他太熟了。她知道為什麼百姓都記得他，他是將軍，也是一個最好的父母官。那時初來潼州，正逢下大雨，他就帶領兵士在街上幫百姓收拾東西，叫人怎麼能不記得他呢？

　　馬嘶叫著，用帳篷搭建起的很大的馬廄裡，幾千匹馬就擠擠挨挨的。四處皆有人看守，不停地走動著。

　　入口處防範得甚嚴，由幾十個人守著。這是帳篷，守住了門口，不讓人隨便進去。可帳篷畢竟是布的，一刀下去，還不成了入口？

　　裴奉飛用刀劃開帳篷，探進頭去打探一番，四處都是馬，黑的，讓人看不清楚。

　　他鑽進去，嫵音跟在後面進去。雙手拉著那開口，她小聲地說：「我在這裡，一會兒，你綁完草，再回來找我。如果那巡邏的兵士看到這兒開著口，一定會起疑的。」

　　「小心一點兒。」他囑咐。她真是比他還要細心。

　　她點頭，低聲說道：「如果馬尾不好綁，馬嘶叫時，你先摸摸它們安撫一下，再繼續綁。小心一點兒，不要被踢到了。」

　　「等我，我很快回來。」他拿著火油，走一段，灑一些。再隔一段，就綁上長長的乾草，灑上點兒火油，屆時地上的草一燒起來，馬就會狂奔。馬尾一著火，就是想攔住馬匹也攔不住了。

　　馬廄裡最多的就是草，還怕不燒得轟轟烈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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