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玉(18)_傾城之戀

一八

　　苗管家搖搖頭，「夫人，將軍臨走之前吩咐，夫人什麼也不必做，天朝也沒有什麼規矩。」只要安分地待在府裡，也就是了。

　　這倒好，不必做什麼，就叫做善待她嗎？她有些冷嗤，這就是嫁作人婦的日子嗎？日子漫漫悠長要如何過呢？在蒼國時，還可以去剪剪花或是看看書。陪著阿蠻公主，公主是一個好動之人，所以連帶的，她的生活也過得精彩充實。

　　現在呢？只有她一個，她的生活沒有什麼目標，以後的歲月都會是這樣過嗎？空虛得讓人害怕啊。以前是沒有自己，現在有自己，卻又不知自己又該如何？滿桌的佳餚讓人覺得膩，他又把她當成什麼了？圈養的金絲鳥，只為了報恩？

　　她步出正廳，初升的太陽陽光很燦爛，光芒刺得人都睜不開眼。她走下臺階，側邊是一個大花園，有錢人家總是會有院子、有花園的。他是將軍，雖然不常住府裡，依然還是有這些。

　　花開得有些枯萎，亂七八糟的，一個小丫頭怯怯地跟在她身後，估計是分派來侍候她的。

　　五月正是花開荼靡的時候。她知道，她可以做什麼事打發時間了。花，是她的最愛。

　　她讓小丫頭取來剪刀，細心地修理著枝葉，也不管路過的人如何看她。

　　「嫵音。」一個興奮的男音叫著。

　　她抬頭，滿是笑意的俊臉，竟然是蔚淩玉，她向他點點頭。

　　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嗎？那要告訴他嗎？不用吧！在這裡太孤單了。其實，她也是一個開朗的女子，心被壓得重了，她需要放鬆一些。而且，為什麼要告訴他？添一個他來鄙視自己嗎？

　　「你怎麼又回來了？真是太好了！」他高興地走近她。

　　嫵音往後退兩步，輕聲道：「你住在這裡嗎？」

　　他點點頭，有些興奮，「我把隔壁買下來了，還沒有整理好，還要在客棧裡住兩天。今天是想來拜見裴夫人。」

　　拜見？不必了吧。她看著他搖搖頭，「不用了吧。」

　　他皺起眉，「還沒有起來嗎？也是，一國公主，連裴將軍也要敬上三分，還是遲些天再道喜好了。嫵音，這些是剛買的糕點，給你們吃的。」

　　「謝謝蔚公子。你對蒼國的公主有什麼看法呢？」她邊剪著枝葉，邊試探地問。這個飽讀詩書的公子會怎麼說呢？她很感興趣。

　　他有些羞澀地笑，「談不上有什麼看法。公主的事，不是我可以評判的，況且很多事也由不得她吧！」

　　嫵音放下心來，他和他妹妹是不同的。她有些贊同他的看法，畢竟是個讀書人，想的就是不一樣。在隔壁買下房子，也足以證明蔚家是有錢人家，另外再加上蔚蘭兒的心思吧！她的身份太高了。裴府的人把她當做是狠毒的公主，越是平靜就越像懷著不可預測的詭計般。誰也不敢靠近她，誰也不敢驚擾她，怕一旦惹到她，將會有性命之憂。

　　「哥哥，你送禮怎麼還在這裡啊？」是蔚蘭兒清脆的聲音。

　　她看到嫵音有些驚奇，又有些驚喜，「嫵音，你又回來了？」

　　嫵音點點頭，輕淡地說：「我以後都會住在這裡。」她已經嫁到這裡來了，不是嗎？

　　沒有見過那麼窮的公主嗎？連個貼身侍女都沒有，脫下紅嫁衣，換上素裝，都當她是丫頭了。

　　原來潛伏在她的骨子裡，終還是一個下人的性子，不是嗎？她此刻應該坐在正廳挑剔這挑剔那的，或是把人指揮得團團轉，總之，就是要他們不好過。而她現在卻在修剪花草，這該是下人做的事。

　　「太好了！」蔚淩玉笑著說，「你以後都不會離開這裡了嗎？」其實他是想說，以後她是不是不會嫁給什麼人了。可是這是姑娘家的私密事，他不好問出口，心裡卻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他說這樣的話，是有些失了身份。可是嫵音沒有在意，她對蔚淩玉的印象也頗為不錯。

　　那粗心的蔚蘭兒倒是聽不出什麼不對勁來，大聲著說：「那就好，以後我可以過來跟嫵音聊天了。這裡的丫頭真是奇怪，都不喜歡說話的，怪不得嫵音也不喜歡說話，還有啊，這個阿蠻公主真是討厭，居然嫁給了裴哥哥！」

　　嫵音覺得有些好笑，什麼時候裴將軍變成了她的裴哥哥？

　　「別亂說話，這裡是裴府。」蔚淩玉拉拉她。怎麼說那公主現在也是嫵音的主子，要是聽了去，嫵音如何還能清淨？

　　蔚蘭兒嘟起嘴，有些不悅，「哪有亂說話啊，本來就是嘛。一個破鞋居然嫁給了裴哥哥，連老皇上都不要她！要是換成我，早就一剪刀自盡了。」她還自以為可愛地伸伸舌頭，做了個自盡的樣子。

　　這種天真卻是最傷人的。嫵音的好心情有些黯了下去，原來千瘡百孔的心，還是會在乎、會痛。如果她告訴他們，她就是阿蠻公主，他們會不會指著她的鼻子罵呢？她要自取其辱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要是蔚蘭兒遇上這樣的事，如果自盡的話，那這個女人一點兒也不值得一提，只是一個膽小鬼，一個無法面對現實的膽小鬼。

　　嫵音拿著剪子的手有些泛白，用力地剪著那已修得很美的小枝。

　　那個小丫頭嚇得縮進房裡不敢出來，生怕一會兒她就會發脾氣。

　　「好了，別說了，就你話多。不是要去買東西嗎？」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的主子這樣那樣，是非常不禮貌的，何況他們蔚家也是書香世家。

　　蔚淩玉拉住蔚蘭兒的手，抱歉地說：「嫵音，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她咬著唇，點點頭。仰起頭看，鳥語花香，陽光明媚，微涼的風輕輕地吹著。為何還是這般沉重？身上壓著恨、壓著仇，又壓著各種各樣的壓力。她不知道，她還能承受多少、能承受多久？她是人，不是神。

　　這裴府就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這裡沒有太多的謠言。

　　可依然是擋不住人家心裡的想法，閒言碎語還是會聽在耳裡、看在心裡。修剪花草也變得索然無味了。她歎著氣，獨坐在那籐椅上，望著瓦藍的天空，看著那雲舒雲卷變幻莫測，總是猜不到，下一刻會變成什麼樣的形狀。她想，如果她是雲該多好，一切終會好起來的。沒有什麼坎兒過不去，沒有什麼路走不完。她要把恨都先忘了，她才會有快樂的日子。帶著恨的日子，很重、很累。

　　她是人，不是神，哀怨喜樂她都有，她想過快樂的日子，恨太重、太重了，讓她喘不過氣來，於是，先要逃避開來，把恨放置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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