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晚香玉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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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看不清楚,只能借著月光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手磨破了,腳心也磨得流了好多血。 風帶著危險的氣息,總是催著她快走,一步也不敢停留。而他,足足昏迷了好幾個時辰。不能再這樣走下去,必會有人追上來的,而她無法和輕騎快馬相比,也無法和別人對戰。 嫵音將板車推到一邊,借著月光,可以看得見黑糊糊齊人高的芒草。她摸索出他的劍,有些冷光刺了出來,她到裡面將一些草斬斷,把板車用力地推了進去,再將那些芒草蓋在他身上,將板車捂了個嚴實。然後,她鑽到板車底下,從腰間取出他給她的創傷藥,輕輕抹在腳心,滿手掌皆是濕膩的血,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痛得不可思議。 躲在車下面,都能聞到血腥味,是他身上的血腥味,他究竟傷得有多重?她不知道,要死要活就看他的命夠不夠硬了。噠噠……如疾風一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她縮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出。 隱隱中看到,有不少人舉著火把似乎一路在搜尋。朝著這邊的芒草也只是隨便看看,看不出什麼異常,不停留半分就走了。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總算還躲得及時,那些人想必一會兒還會來。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陣馬蹄聲飛奔而過。她吊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卻也了無睡意。她不斷地問自己:對嗎?救他,值得嗎?他不過是帶她出了森林而已,不過是在滾落山崖時不想滾花她的臉而已,她現在可以自由了,可以丟下他不管逃回蒼國。 而且,她本應該恨他的啊!她現在在做什麼? 可是回到蒼國又怎麼樣呢?她要到哪裡去安家?她的親人在哪裡? 丟下國仇家恨,她是要救他的,她是有恩必報的人。他救過她,不然她就死在了那些人的箭下。可偏有這些國仇家恨之外的夾雜——每一個蒼國的人都要恨他,不是嗎?算了,反正也想不通,就當是單純地救人。夜有些冷,她用力抱緊了自己的身子縮在板車下,劍就放在她身邊。她沒有再害怕,既然救了,就沒有害怕的權利,既然救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她拔掉了板車邊的芒草,看見他的一隻手動了一下,知道他醒過來了。 她控制住緊張的心緒,從車下鑽了出來。先看看草叢裡有沒有人,然後再到路上看看,確定沒有人再折回來了,才回到車邊把蓋在他身上的芒草拿了下來。 他雙眼幽深地看著她,好些話憋在心裡卻說不出口,最後只化成了幾個字,「連累你了。」 她垂下眸子平淡無波地說:「你可以站得起來嗎?我們要儘快走,這地方不安全。」 「應該差不多了。」只要扶著她,還是可以走的。 她點點頭,扶起他,看看四周,往芒草並不很茂盛的地方走。 「為什麼走這裡?」他有些奇怪,對求生的人來說,越是隱秘的地方越好,這樣才不容易被發現。 嫵音喘著氣說:「在芒草中躲了一夜,你認為他們還會放過這些地方嗎?」他會這樣想,別人也會這樣想。那倒下的大片的芒草,白天總會被發現,他們才會明白,原來遺漏了芒草茂盛的地方。 「你真的很聰明,我覺得死神離我們越來越遠了,阿蠻公主。」他讚歎地說,女人極少會如此鎮靜、如此聰慧。換了別人,大概早逃跑了吧,而她非但沒有跑,還機智地救了他。 馬蹄聲響起的時候,他就醒了。他的心跳得很厲害,當時她並沒有逃走,還順利躲過了第二次巡查。這樣的女子,在天朝也是極為少見的。如果她不是阿蠻公主就好了,必會是一個讓人讚歎的絕世才女。 這一聲「阿蠻公主」,把嫵音的心打得紛亂。當危險遠離了,他們之間就只是公主和將軍的身份。他依舊會押著她進京和親,她也回到了她的位置——公主。公主是要她恨他的,而她卻做了罪不可赦的事,救了他。 走了許久,繞出那片山林,竟是一條河,四周都是綠竹幽然。河水平靜地流著,青綠如靜止的青綢一般。 將他放在草地上,她走到河邊,河裡映出一張憔悴的容顏,淩亂的髮絲。她歎口氣,掬起水輕輕地洗著臉,許久未曾進食的肚子在翻騰著,連著喝了幾口水下去才算舒服了一點兒。 用河邊的芋葉裝了些水給他喝。他艱難地從腰間取出一瓶藥給她,「就麻煩公主幫我上一下藥吧。」 她眯了眯眼,「其實我更想殺了你。」 他輕笑,「你不會的,你心地善良。」他相信她,她有的是機會殺他,要殺,就不會等到現在。 「我寧願上天把這些善良都收走,我可以替蒼國人殺了你。」可是她做不到。 解下他的披風,上面已被血浸透,貼在他的後背上,衣服上也是一道道長長的口子。她小心翼翼地翻開來,卻差點兒驚叫出聲。 背上都是傷痕,一條長長的傷口從肩一直砍到了後腰側,血凝結在那裡,一揭開衣服便又緩緩地流了出來。她仔細一看才發現,傷口處血肉模糊,竟然深可見骨。 她幾欲吐出來,這般恐怖的傷口,她還是第一次見。她不知要如何處置,背上的傷大大小小地交錯在一起。他是神嗎?他強忍著這樣的痛也要將最後一個敵人殺死。 她心跳得厲害,卻聽見他鎮靜地說:「阿蠻公主,幫我撒上藥粉就好了。這些傷不算什麼,痛到極點後就不痛了,沒什麼關係。」 嫵音小心地將藥粉撒上去,卻看到他肌肉一縮。還說不痛? 她撒藥的手微微地抖著。她幫他上了藥,還挽起他的褲管,解開腳上隨意包紮的傷口。因為箭傷沒處理好,再加上沒休息好,現在已是血水橫流了。為什麼看到這些,她的心會很痛很痛?必是因為她沒有看過這種傷痛。他是人嗎?怎麼可以這樣堅強、這樣不怕痛? 過了一會兒,他調理好氣息,虛弱地說:「水路可以直到京城,在碼頭下船即可。」 嫵音坐在旁邊,接口說:「只能看我們的命運,看能不能等來船,也許等來的是殺身之禍。」獨自坐在草地上,看著這平靜的水面,命運到此為止,前方的路,只能等待,她的腳實在是走不下去了。 「謝謝你。」他輕輕地說。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不欠你的。剩下的,就只有恨你。」她坦白地說著,壓住心中的情緒。心要如大夫,不管是對誰,好人還是壞人,大夫的責任就是要讓傷者好起來。對,救人也當是如此。也可以這樣說,為了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正想著,忽聽有歌聲傳來,湖面上出現了一條船。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船頭,一個妙齡女子正在船艙裡唱著歌,輕柔美妙得像仙樂一般。 終於有人來了,嫵音站起來,揮著手。女子的歌聲停了,船也慢慢地往這邊靠過來,她不敢大聲地叫,怕引來追擊的人。 看來,他們命不該絕,這絕對不是一條暗藏殺氣的船。 濃濃的書香味道,還有那如春風一般豐神俊朗的少年,純淨的眸子驚訝地看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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