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哀家知道自己是老了,對外頭的事已然是插不上嘴了,但還是想讓皇帝顧念著昔日的情分,不要對皇甫家做得太絕,你以為近來你做的這些哀家真的不知道嗎,你當哀家真是老糊塗了嗎?不管怎麼說皇甫丞相他好歹也是國丈,槿蘭那丫頭的肚子裡懷的是皇帝的孩子,皇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冷漠了。」在太后眼中,景桓未曾忤逆過她的任何意願,然而事到如今難道她以為景桓還是那個會聽任擺佈的玩偶嗎?她以為就算她洞悉一切,還有左右任何事的能力嗎?

  景桓緊抿著蒼白的嘴唇,攥緊著拳:「太后覺得朕殘忍嗎?如果說到殘忍,朕哪比得上昔日太后對待親妹妹那般殘忍,太後手裡攥著這許多人命,難道半夜裡就不怕他們來索命嗎?」這是他許久以來的隱忍,是他心中最隱秘的痛,原本他的人生完全可以是另一番模樣的。

  揹運的數學專家意外穿越時空,別人穿的都是開元康乾,他卻好死不死落在宋末的女真窩裡。

  別人回去驅除胡虜反金複宋,他卻莫名其妙變成渤海人給大金當起雇傭兵。

  別人為功名利祿不惜負卻天下人,他卻站在家國民族的十字路口迷惘徘徊。

  如果有什麼是比寒冬更嚴寒的,那恐怕便是眼下慈安殿內這對「母子」間的僵持,太后沒再言語,這一刻她自然也是恍然大悟,她的棋子緣何開始反噬,緣何開始不斷的忤逆她,如今她已全然知曉,因果報應天理循環,當初她能夠對自己的親妹妹,對景桓的家人做出這樣殘忍的事,便該料想到自己的結局也不會太好。人世間,很多事興許不知道,反倒來得幸福些吧,知道得越多背負得越多,這一生其實還很漫長,但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望見了終點,多麼悲哀啊!

  「既然皇帝都已經知道了,哀家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那個時候哀家也實屬迫不得已。」也許太后還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迫不得已」是皇宮裡的人慣用的藉口,他們無視內心中的欲望,而非要冠以各種堂皇的理由,然而這樣的辯白如此蒼白。

  景桓冷哼一聲,今時今日他已不需再隱忍些什麼了,從皇甫浮竹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天下就還是他的天下,他依舊是大胤高高在上的王,並且較之從前更具威儀:「朕的娘親是個那麼溫柔的人,即便她不能夠進宮享受她應當享有的尊容,但娘親她在天之靈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朕對太后做出什麼來,日後太后就安心在慈安殿繼續參佛吧,太后就當是朕的好心勸告吧!」人所犯下的罪孽又豈是誦讀幾遍經文能夠償還的,景桓他有著冷漠的一面,但畢竟內心裡還是存著不忍的。

  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景桓明明是說給太后聽的,卻是探尋地望向我:「朕聽葉太醫說。太后最近像是吃錯了東西,這件事不能夠就這樣算了,朕會著皇后查清的。即便太后您這樣對朕,但畢竟與朕做了這麼多年的母子。這點孝道朕會盡到地。」

  我突然覺得太后就好似在一瞬間便蒼老了許多,以往那炯炯的目光,卻為眸間一抹混濁所替代,此時對這個在皇宮裡度過了一生地女人,我內心中竟生出些許憐憫。但這難道不是我日後的模樣嗎?

  便也正是在景桓與我正要離開慈安殿時,聽得有人來報說是在春芳亭後的池塘內發現了子矜的屍身,這意味著什麼我與太后都是心知肚明的,景桓雖是不解但依舊維持著面上溫和地笑意:「後宮裡的事還是交給皇后去處理吧,相信她會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知為何總覺得,景桓回來之後與從前相比,什麼地方已經有些不同了,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僅僅是感覺。任由我如何努力去想,卻始終理不出頭緒。

  當日在慈安殿容貴嬪精采絕倫的哭訴,說是熬粥的秘方是子矜給的。分明就是暗指此事與皇后有關,這宮裡的女人各個都是人精。又哪裡會猜不到些什麼。如今子矜的死豈不正好向眾人表明,皇后這是做賊心虛殺人滅口。依著我對皇后地瞭解,她並不是這樣愚鈍的人,如果之前對皇后所言還有什麼保留的話,那麼眼下反倒令我完全相信了她。然而也不排除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她一手策劃地,正是因為旁人都不會想到她會做出這樣愚鈍的事來,反倒遮蔽了眾人地眼,如果是這樣地話,矛頭便會直指容貴嬪,姐妹之間變成這樣實在是太可怕了,但難道我同玉姐姐這樣不是這樣的嗎?皇宮啊皇宮,是一座墳場,葬送了這許多女人地青春年華,斬斷了原本以為比金更堅的情誼。

  景桓將我送回暮菀宮後,便又向著上書房行去,對於禁軍逼宮的大事,要處理的事實在是太多了。而就在景桓離開不久,便只見林叔在外求見了,他手裡捧著的都是西邊進貢來的禦寒之物,說這些都是皇帝欽點御賜於我的。自打林叔在內務府當差後,也便有了更多的名目來暮菀宮。

  待見得眾人皆退下後,林叔依舊警惕的朝四周張了張,這就是我們的人生,永遠活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下,永遠要擔心自己所說的任何一個字會不會帶來災難:「小姐請放心,如今外頭的局勢也都已在永郡王控制中,京都和皇宮應當是無恙了,皇甫一家男丁皆已入獄,經刑部審議已判了皇甫浮竹明年秋後問斬,只是對皇甫聞人的判決倒是遲遲未曾下來,按說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皇甫聞人畢竟是兩朝元老,當初皇帝登基也算是出過大力的人,我聽說在他家中還供奉著先帝御賜的免死鐵牌,但我相信皇上他一定會給皇甫聞人個了斷的,否則就是給自己埋下禍根。」慶倖的是爹爹竟然在我進宮時便給我安排了這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看似粗線條的爹爹其實也是很細心的,自他與二哥出征的那天起,我便無時無刻不在記掛著南疆的戰事,無奈那邊傳來的戰報實在是廖廖無幾,即便是戰報傳至京都,戰報上的事也早已成了歷史,過去這許久了,我真的很惦念。

  「大公子有些話囑了老奴帶給小姐,說是小姐時常陪在皇上身邊,對於國家大事千萬不要插嘴,對於這次兵變的事更是不要多問半個字。老奴雖然不懂大公子這番話的意思,但老奴前些日子卻是在醉夢樓見到過一個人,那也是在去找柳大掌櫃時無意間看到的,雖然只是側臉但老奴絕不會看錯的,老奴即便老眼昏花,但真龍之相又怎會不識?」見我不再答話,林叔便也退了下去。

  林叔說前些日在在醉夢樓見到景桓,那時候不正是傳出皇帝遇刺下落不明嗎?他竟然匿身于醉夢樓中,而這場逼宮他是從頭看到了尾,又或者是他一手策劃的?這些日子以來的我們多麼可笑,感覺就好像是在演著木偶戲,而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景桓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人心啊,果然是世間最難琢磨的東西,到底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值得信任的東西?對於這一點我難道不是早就已經有了答案了嗎?

  直到暮色降臨景桓都沒再回來暮菀宮,雖然他之前答應了我,但回來之後的景桓看來對朝堂之事似乎是更用心了,此刻想是還留在上書房。囑了茗曦盛上一盅羹湯,便是相攜步入暮色中,此刻的我就好似百姓家的一個尋常小女人,會有守盼會有牽掛,但是這些就是生命的全部了嗎?我多希望是。

  伺候在上書房外頭的是個眼生的公公,這也讓我有點想念安順,從我作為多羅宗姬入宮的第一天起,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誠心待我,但那終歸是我在這所皇宮中接收到的第一張笑臉,那樣的身體這樣的結局對安順來說,興許也是最好的吧。

  見我上前,他先是給我見了禮,隨後唯唯諾諾的說道:「皇上他正與伊犁大人在商量要事,說是閒雜人等一律不見,方才董修媛求見也是吃了閉門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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