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98)_葉曉狐

九八

　　我很想知道同樣的一番話，何之洛有沒有對姐姐說過，聽他說了這許多我應該去懺悔吧，懺悔我把姐姐想成了那樣齷齪地人吧！太可笑了，原來姐姐會地不僅僅是耍陰謀，更擅長的是在人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地小媳婦狀吧！這段話中我唯一聽到的重點便是何之洛感慨上蒼對我的眷顧，是指的我腹中的胎兒吧，這樣來說的話姐姐的肚子根本就是。

　　「大人請放心，我跟你保證令公子很快就會沒事了。」何之洛聞言卻是淺淺一笑，恭敬的行禮告退了。何之洛前腳方踏出房門，便見著嬤嬤送了點心來，我不知道嬤嬤站在那裡多久了，對於我跟何之洛的對話又聽到了多少。這裡畢竟是太后殿，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的一舉一動會逃過某些人的眼睛，這樣也好。

　　待見得嬤嬤進了門我便開口向她道：「菀鬱有件事想請嬤嬤幫忙。」

　　「婕妤娘娘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老奴便是了，太后主子交待了娘娘住在這裡的日子，一切都要按著娘娘的意思打點妥當。」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嬤嬤你又要伺候太后還得顧著我這兒，著實辛苦了些，所以我想懇請太后讓茗曦來這裡伺候著。」

　　「既是要把茗丫頭調來這裡，那老奴便也能做得了主了，一會稟了太后一聲便是了。老奴對茗曦那丫頭也是打心眼的喜歡，從前她還就是從我們這出去的呢！」嬤嬤看起來對茗曦的印象不錯，而我要了茗曦來也只是覺得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或者只有茗曦才能給我些許的安慰。

　　「如此便先謝過嬤嬤了，嬤嬤以後便也不要稱自己是奴婢了，畢竟您的年紀若是在外頭便也是做奶奶的人了，要您這樣稱呼自己菀鬱怎麼承受得起呢！」嬤嬤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即便不是寸心為了拉攏，但給自己多留條後路總不是壞事。

　　「娘娘真是個貼心的主子啊，莫怪乎太后這樣喜歡您！沒什麼事的話老奴這就去安排茗丫頭的事了，稱了幾十年的奴婢，老奴是怎樣也改不過來了，娘娘的心意老奴收到了。」

　　「既是如此就隨了嬤嬤的意思吧，還要勞煩嬤嬤跟太后稟一聲，菀鬱想去漱景宮看看玉姐姐。」

　　原本我也只是住在慈安殿而並非軟禁在此，行動倒也是自由的，走在去往漱景宮的路上，總覺身後有一雙眼睛在望著我，心中不禁覺得好笑，只是姐姐啊，你也怨不得我了，是你說的這個皇宮之中容不下一點點軟弱與憐憫。

　　去往漱景宮的路突然間變得這樣漫長，往昔的一切猶如畫卷一般在我腦海中浮現，那個立在廊下淺笑著的玉姐姐已經隨風消散了吧，我並沒有心軟，只是皇家子嗣是個萬萬不能出差錯的事，這樣一張王牌握在我手裡，希望姐姐也能夠就此罷手，即便說皇宮之中容不得一絲絲的親情與憐憫，然而我終究也不是那樣無情的人，只要她肯就此好好做她的昭容，再不要耍什麼手段，我便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甚至我還可以幫她一把，我只想她還能變回從前那個玉姐姐，儘管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下官項竹喧參見菀婕妤！」便是在快要到漱景宮時遇上了也同向著玉昭容那去的喧哥哥，想著後邊還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心中也不由得一緊，畢竟這件事喧哥哥作為玉昭容的主診御醫，若此事揭了出去他的境遇恐怕也會落得很淒慘吧。

　　原先想好的一切卻在見到喧哥哥的這一刻全然被推翻了，但我不可以退縮於我而言這是絕好的機會，況且這件事終歸是要穿幫的，十月懷胎到最後總是要有個交待的吧，然而既然姐姐已在最初的時候做了這樣的決定，那麼一定也是算計好了的吧，她一個宮中女人又能做得了什麼，東窗事發喧哥哥怕是難逃一死吧。

　　「項大人還是請回吧，今日昭容娘娘那有我就行了。」不想他糾纏在其中太久，又顧忌著身後的那雙眼睛不能說得太多，然而喧哥哥絲毫沒有退去的意思，我立刻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後頭有人。「想必項大人也聽聞了我有喜的事了吧，原本正好向項大人請教以往的那些湯藥不知是否會影響到腹中小兒。」

　　喧哥哥也立刻會意過來，儘管眼神中更多地是不解。但他終是選擇不在這時候為難我：「如此說來，以往的方子下官的確要斟酌一番。下官先行告退跟茗曦姑娘也要交待一聲。」喧哥哥離開地時候雙眉微蹙，在他轉身時我隱約聽到他口中輕輕念叨了一句，這樣小的聲音，我身後地那個影子自是聽不到的，然而這聲音卻恰恰飄進了我的耳朵：郁兒。不要去啊！

　　自喧哥哥站到了玉姐姐那一邊時，我便陷入了深深的絕望，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邊究竟還剩下些什麼，然而直到何之洛一語道破，這才點醒了我。如果連喧哥哥都已經不能被新任地話，這個宮裡還有誰可以相信呢，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若讓他知道，我這一去漱景宮給玉姐姐送去的是張催命符，他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漱景宮內。玉姐姐仍是閒適的靠在軟榻上，在見得我進到屋內時，眼神中滿是得意之情。聽說皇上已多次在家宴上提過，只要姐姐順利誕下皇嗣便要晉作妃子。我可以忽略她那種趾高氣昂的神情。只是自顧在她身邊坐下。淡淡的說道：「姐妹一場，我只是來跟你要一句實話。」

　　「郁兒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扭捏了。有什麼話就說吧。」事到如今在我面前她甚至都已經不屑於偽裝自己了嗎？來之前的這一路上我都有些恍惚我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太過絕情，只是在這個陰暗的地方呆久了，才體會到什麼是人情單薄如紙，如果我還是從前的我，那麼今日必定已身處在地獄地底層吧，我不是聖人，縱然想要身邊的人都好好的，但我終究還沒有隨時準備犧牲地覺悟。

　　「我只想問一句姐姐你的肚子究竟是真地還是假地，你不用急著回答我。你該知道我的個性，如果不是手裡握著些什麼，便不會這樣輕易上門來問你。當然，你自然也是清楚地，我如果真要害你，今天便不會坐在這裡問你這樣的問題，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騙我，畢竟茲事體大我只是不想你連累了赫連家。」語畢我並不看向玉姐姐，只是朝著四周張了張，及至望見門外長廊下那個飛速奔離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沒得選了，也再無路可退，我只得看著眼前的她去死，那個推她下懸崖的究竟是我，還是她自己？我以為至少她的眼眸中會飄過絲絲慌亂，然而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的臉上除卻苦笑再無旁的表情了，只是在那一瞬我卻發現我越來越不懂她了。

　　「郁兒你真的是變了呢，你猜得沒錯我的肚子是假的，可是我真的以為我懷上了孩子呢，並不是因為高興和皇上終於有了孩子，只是我知道這個孩子是我在皇宮中的護身符。但是直到項大哥來質問我，我才知道原來一切只是泡影，來鳳殿的那個女人不僅親手破滅了我的希望，還剝奪了我作為一個女人一生的希望。說我有喜的人是何太醫，而親手端來那碗夾著藏紅花湯藥的人還是何之洛。」姐姐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的一如我初進宮時所看到的那樣。

　　她說是皇后破滅了她作為一個女人一生的希望，她說這一切並不是她的精心算計，我怎麼敢相信我的耳朵所聽到的這一切，這一番話那個奔離回慈安殿的嬤嬤再也聽不到，一切已然無法挽回，我不想承認是我錯了，玉姐姐她是在騙我一定在騙我：「可是何之洛親口和我說二叔曾救過他一命，他怎麼可能恩將仇報呢，我一直以為是他在幫你隱瞞。」

　　「那郁兒你有沒有聽過何之洛小兒子出事的事，項大哥來找我時，我便將這一切悉數告訴了他，他也曾幫我打探過，縱然爹爹於何之洛有救命之恩，然而當一個人老了始終不希望自己沒有兒子送終吧，所以他選擇為了兒子犧牲了我。縱然我獲悉一切卻是什麼都不能說，就算我說了出去下場也不會比現在更好。是我求了項大哥幫我，反正那樣的藥只消喝過一碗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皇后在等著看十個月後我能生出個什麼來呢兒啊我的爹爹在天上看著我，我知道他想要我好好活下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夠相信玉姐姐所說的話，我更不想承認是我想錯了，但我只知道當遠遠的望見宮女們簇擁著的那個人時，一切都已成了定數，不管姐姐說的是不是事實，我們都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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