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一〇


  ◎宮門一入深似海

  來鳳殿內我那樣無助,像只小獸在做最後的困鬥,景桓似乎也起意要冊封我為貴人,而陸昭儀卻是難得的出言反駁,旁人只道她是害怕失寵,我卻是知曉的,雖然她總是淡淡的,但這個宮裡卻只有她是真心待我。皇帝只微笑不語,或許心中早已有了計議,殿上自然不會當場拂了寵妃的面子,順淑帝姬不知何時跑了進來,這一場鬧劇也隨著她的到來而提前結束了。

  我信步在夢東園內踱來踱去,近日心浮氣躁的無法在書房中坐定,雖然冊封貴人一事暫時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但底下的人也不再稱呼我為宗姬了,一個個都將稱呼改作了「主子」,甚至連我園子裡的這些丫鬟們都改了口,想是上面也有了吩咐。而夢東園連日來也是門庭若市,實在是想不出來我這有什麼可賀的,我本就喜靜,而後乾脆對外宣稱抱病在床不宜見客,她們怪我清高也好,不識相也罷。

  已至盛夏,爹爹遠征也已數月,閑來無聊之時在園中植下的錦紫蘇也開起了粉紫的花骨朵兒,幽香彌漫我靜靜閉上眼,由得碧兒推著蕩秋千。唯有風,唯有風在耳邊擦過,真想長上翅膀飛出這高牆,霍地睜眼發現隱隱竟能望得到外頭的街道,於是沖著碧兒大喊:「好碧兒高點,再推高點!」我本事懼高的,但如今高牆之外的市井對我來說卻是那樣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即便出不去,只是看看也好啊!

  「你就不怕摔下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推開碧兒,一手緊抓住了秋千,「下來!一個即將封作貴人的人怎能玩的這樣瘋,不怕被人恥笑嗎?」他就那樣立著,一如在營帳內見到的那樣,宛若天神,難道他天生就愛訓人嗎,我不過是在自己的園子裡蕩秋千而已。是了是了,這是我的園子,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赫連宛鬱參見永郡王,王爺萬福!」雖然心中不滿,但禮數還是少不得的,皇宮真是個累死人的地方,見了誰都得福身行禮,「聽聞皇上常召了王爺進宮議事,今日又怎會得空來我這破園子逛逛?」

  「我今日前來也是受人之托。」言罷,自腰間取出一個雕刻的十分精緻的檀木盒子,「這是赫連將軍托了我帶來給你的,西邊戰事十分緊急,若不是皇兄親宣了我急赴邏些城,我定當與赫連將軍並肩而戰,突厥蠻子早是今非昔比啊!」

  我輕輕打開木匣子,裡頭盛著一支紫金玉簪子,簪子上一朵鬱金香明豔動人,這種簪子且不說材質稀有,就連花色我也是在一本古書上才見到過。我輕撫玉簪,簪頭上細細刻著菀鬱二字,方才又聞得西邊戰事不利,不知怎麼的鼻子一酸,淚就這樣湧了上來,所有的思念與委屈頓時浮上心頭。

  「別哭,唉你別哭,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他的手帕上有著一股淡淡的蘭香,那一刻他的臉不再繃得像石頭一樣,那一刻的溫柔一如初夏荷塘邊的初遇,難道我竟是認錯了人?是啊,他們是兄弟那樣相像的臉,只是永郡王的眉間卻多了幾分柔情,雖然平日裡他總是板著臉,我想那也一定是他的面具吧,景桓永遠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為何我一早卻未曾分辨出來呢,念及此我便釋然了,後宮中那些女人惡毒的怨恨的眼神霎時消弭在心頭。

  「你可曾記得那一汪夏荷?」沒頭沒腦的我就這樣問了句,他明顯一怔,轉而又面無表情的望向我,「夏荷?我,我一直遠在西疆,又何來機緣,賞得夏荷?時間不早了,我也不便停留太久,就此告辭。」

  「王爺好走。」我跟在後面。

  「你是哪個宮的,怎這般清閒,看你的裝扮倒不似個下人……」臨出園門他停下了腳步,那樣語無倫次的低吟著,聲音很輕卻恰好飄入我耳中,果然是他!

  月下獨酌真是別有一番風味,我特意遣開了碧兒與茗曦,屋內酷熱難當,倒是這涼亭中來的自在,幾杯酒下肚已漸漸有了醉意,只是腦子卻越發清醒了。其實景桓早已洞悉了圍場那場謀反吧,或者這根本是一場他自編自導的鬧劇,否則他何至於早早便召了永郡王在邏些城埋伏,而在荷塘遇到的正是秘密回京的永郡王吧!從始至終我不過像只猴子一樣,陪著他演完這場戲,而如今看來即便是爹爹擊退了突厥軍,在西疆沒有其他守軍的情況下,他也是不能夠回京的,皇宮中寂寂無聊的日子何時才會是個盡頭。

  「菀妹妹好興致啊,月下獨酌,然獨樂樂不若眾樂樂乎?」月光如水,來人只披一件薄衫,松松挽著個髻,步履搖曳的朝我走來,臉上仍是淡淡的,清麗的容顏又帶著絲絲倦怠,月色下美得這樣動人心魄,一直認為陸昭儀必定是有心事的人,而她那首《長相思》又是想彈於何人聽的呢?

  「是啊獨樂樂不若眾樂樂,昭儀娘娘可是要來一杯?」她自顧的端起酒盞一飲而盡,臉上霎時升起一陣紅暈,人人都只道後宮妃嬪乃至她們的家族一生榮華,只是深宮中她們的寂寥與苦楚又要道於誰人說?

  「妹妹啊,從入得宮的第一天起,你便該知道你的翅膀已經折了,再也飛不道宮牆之外了。雖然皇后貴為一國之母,但她說的每一句話不得到皇帝的默許,是不能輕易出口的。冊封貴人一事,想來也是皇帝的意思吧,皇帝于你也是有情的吧,你又可知我這一生的榮華都是因為你,只是我並不想要,而你又可知為何我如此得寵,卻仍舊只是個昭儀,那是因為,因為他漸漸發現,我,我終究不是你!」

  「娘娘,你醉了!」我顫抖著扶起她,第一次那麼近的看她,她的眉她的眼,她薄薄的唇,這一刻我竟感覺像在照鏡子一般,是啊,我們太像了。

  「參見皇上,奴婢給皇上請安!」遠處傳來茗曦與碧兒的聲音,我與陸昭儀聞言俱是一驚,急忙整了整衣衫,二人身上皆是一股濃濃的酒氣。

  「好一副月下醉美人圖啊,你們兩個真是好興致,只是怎麼也不叫上朕呢?」

  「聽聞皇上近日時常在來鳳殿過夜,臣妾又怎敢去擾了皇上呢,長夜漫漫也只得與菀妹妹在此處對飲。」她興許是有幾分醉了,腳下一個不穩,卻是跌入了景桓懷中,我瞥過頭去。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有酒怎能無歌呢?」陸昭儀掙開景桓的懷抱,便在這皓月之下,花叢之中翩翩起舞,身形曼妙,步履輕盈。莫說是景桓,連我都要醉了,這樣的場景我實在不宜久留,起身便欲離開。景桓卻是一擺手,「朕聽聞菀郁也是風雅之人,不若同坐欣賞月下美景吧!」

  炎炎夏夜,我平的就汗濕了衣背,涼亭之中簡直如坐針氈,她對他本就是有情的,一曲《長相思》只是寄託了她太多太多的無奈,她的苦楚她的冷漠,只是在認清了自己不過是個影子後的絕望。

  我已然盡力,菀鬱你也要好自為之,在深宮之中,你並非只是你自己!這是那一晚陸昭儀臨走時對我說的話,我並不是我自己,深陷此處又何來自由之身。我揮了揮衣袖,似乎努力想要揮散這些煩心事,聖意難測,只是無論怎樣都不能累及家小,更不能害了玉姐姐受到牽連,既然心下有了這樣的計議,便也稍稍釋然了些,只是漫漫長夜恐怕又要無眠了吧。

  自永郡王離開後,我便開始悉心去照料滿園的錦紫蘇,大多大多紅的花就這樣肆無忌憚的闖入我的視線,眼睛卻有刹那間的震撼,那樣的美麗,絢麗而張揚的色彩。這一大片的豔紅,讓人有窒息的快感,那樣如火如荼的一大片,似乎將人的靈魂灼灼燃燒,是不是只有這樣熱情的顏色才足以將每一顆冰冷的心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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