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宛妃傳 | 上頁 下頁
九四


  「那姐姐現在是相信妹妹了?」貞貴嬪溫聲問道,垂下的眼卻在望著寧妃抓著自己的那雙手,因保養得宜,這雙手依然是青蔥如玉,但無論怎麼保養都比不得少女之時。

  寧妃聽得她口氣鬆動,似還有門道,心下輕籲了口氣,面上笑容更甚地道:「這是自然,姐姐哪有不信妹妹之理,不知妹妹剛才說的事……」她故意拖長了聲,為的就是等貞貴嬪自己把話接上來。

  沒有讓她失望,她話音未消,貞貴嬪就已經接了話來:「姐姐是說這協理後宮之權?」

  「正是!」寧妃目光牢牢地盯著貞貴嬪,除了殷切以外,還想從她臉上瞧出什麼來,可結果卻讓她失望,除了雲淡風清以外,什麼都瞧不見。

  貞貴嬪裙裾輕場,緩移幾步後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佟妃被賜死,淑貴妃被降位,現在整個後宮除皇后以外,就屬姐姐與靜妃的位份最高。」

  寧妃點著頭,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她在宮裡熬了這麼久,終於等到沒人壓她的那一天了。

  將這一切瞧在眼裡的貞貴嬪微微一笑續道:「皇后不得皇上所喜,且又碌碌無為,雖有鳳印,卻根本沒能力執掌後宮儲事,而靜妃是廢後,皇上怎麼也不可能將這大權交與靜妃來掌,若她能理好的話,當初也不會被廢了。這樣一來,有能力有資格的人就只有姐姐你一人了,若姐姐能把握住機會,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話,皇上一高興,肯定會將這大權交到姐姐手中!」她有條不絮的說著,面容靜若止水,仿若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然她幾乎每說的一句,寧妃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那條上好的蘇繡帕子,在她手中快絞成了破布,可見其內心的激動。

  待及說完後,半晌不見其說話,直到貞貴嬪叫了她好幾聲後才反映過來,深吸幾口氣,意欲平復波濤洶湧的內心,然那十指的顫動卻是怎麼也停不下,她有些複雜又有些奇怪地道:「就算我真得皇上信任,握了這權利,于妹妹你又有何好處呢,照說你今日這些話於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應該感謝你才是,可是其中緣由能否請妹妹明示?」

  貞貴嬪望著雕刻祥瑞圖案的梁頂,眼中任添了一份輕愁,如雲霞將逝,叫人瞧在眼裡疼在心裡:「妹妹不過是想在宮裡為自己找個可以依靠的人而已,以前還有姐姐在,而今姐姐已經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在宮裡,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了,太后是皇后那一邊的,她素來就不喜我與姐姐,而這宮裡能夠讓我倚靠的就只有同為董鄂氏一族的甯妃姐姐你了!」這番真情實意的話,再加上她毫不掩飾的眼神叫人無法懷疑她所說的話。

  貞貴嬪執帕軾去不小心從眼睛滾落的淚水,繼續道:「姐姐你如今位列四妃之一,且膝下又有二阿哥在,在諸皇子中,二阿哥身份最是尊貴。斗膽說句大不敬的話,若皇上有朝一日大行,這皇位不傳給二阿哥還能傳給誰呢?!」說到這裡她微斜了眼瞧寧妃的反應,果不其然寧妃已被她這話給震的心馳神移,這一看之後她又說道:「妹妹命薄,這一世怕是要以貴嬪的身份終老了,姐姐與我雖非至親,但同姓一氏,也可算是族親,妹妹別無所求,只希望將來能得姐姐照應一二,妹妹感激涕零!」說罷,她竟一展衣袖朝寧妃跪了下去。

  這一來可真把寧妃震住了,愣神過後趕緊扶起貞貴嬪,動容道:「妹妹說的這是哪裡話,咱們共侍君主,本就該相互扶持才對,妹妹的心意姐姐如今已是盡數明白,你快快起來!」連扶帶攙總算把貞貴嬪從地上拉了起來,口中姐姐妹妹已是叫的十分親熱。

  「姐姐能明白自是最好,适才妹妹不讓你在皇后面前繼續說下去為的也是這個,姐姐不論資歷還是身份在宮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何必和一個小小的嬪過不去呢,皇上喜歡她也不過是圖個新鮮,指不定沒幾天就扔一邊了,姐姐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得到協理六宮的大權,皇后雖然形同虛設,但名份畢竟擺在那裡,上面還有太后護著,表面上多多少少要給她留一點兒面子的,這樣看在皇上眼裡,也會說姐姐你識大體,有分寸!」貞貴嬪娓娓道來,聽得寧妃不住點頭。

  「妹妹說的極有道理,适才確實是姐姐冤枉你了,怎麼這些話你不早說,害的我好一頓鬱結。」寧妃心情被她說的極好,但還是有些埋怨貞貴嬪不早些告訴她。

  「适才不是在皇后宮裡,就是在隨處可見人的外面,這些只能和姐姐說的話我哪能找的到機會的。」貞貴嬪搖著頭說道,纖紅挽花纏珠步搖從發中一直垂到她耳下,與那同樣式樣的耳環一併搖晃著,為其添就一份嬌豔之色。

  原已經悉數相信她的寧妃,在激動過後,心裡突然又泛起嘀咕,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險些就忘了的事,心下想著,臉上的笑就有些緩了下來,她伸手撫著貞貴嬪耳邊的步搖,累累珠串在她手中脆然生響,同時其目光爍爍,罩向貞貴嬪的臉龐:「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你還這般年輕,大有機會懷上龍種,說不定不久的將來就會添了一位小阿哥,到那時,你就不需要再附在我之下,而且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語氣隱隱有著不善,若真如她所言,那貞貴嬪現在的投靠不過是一時之計,等她自己羽翼豐滿之時恐怕會迫不及待的飛走,甚至於反過來倒打一耙,若真是這樣,她就真要好好考慮一下,再決定是否接受了,儘管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誘人。

  她的話讓貞嬪的臉在一瞬間失盡了血色,唇亦抿得死緊,就這麼忽然的,眼淚如春未的雨一般撲撲落下,直染盡她雪白無色的臉。

  寧妃沒想到她會突然哭了起來,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她不禁有些慌了神,這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思之不明的她只好道:「妹妹哭什麼,姐姐說的也是實話,難道……」說到這裡她臉冷了下來:「難道妹妹並非真心與我相交?」

  「不是!不是!」貞貴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急切的說著,深怕寧妃誤會了去,只這一會功夫,錦帕就濕了半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哽咽著道:「妹妹沒用,剛才只是被姐姐的話勾起了一些舊事,所以忍不住有些自傷,決非是因為姐姐的原因,請姐姐千萬不要誤會。」

  「哦?是什麼事,說與我聽聽?」寧妃起了好奇心,她還真想聽聽貞貴嬪會有什麼事那麼傷心,想想自己剛才問的話也無什麼不對之處,只要是在侍寢的,都會有機會受孕從而誕下龍種,怎麼偏偏就她一人反應這麼大,難道是皇上不讓她留龍種,想想也不太可能。

  貞貴嬪紅著一雙淚眼幽幽地道:「說出來也不怕姐姐笑話,其實……其實我……我不能懷孕!」她停了好幾次才將話說完,這件事對她來說不僅是難以啟齒,更是她最不願意記起的事。

  這一下輪到寧妃無語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太清楚不能懷孕對一個女人,特別是後宮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了,那代表她永遠都機會有兒子或女兒可以承歡膝下,更甭說將來依靠了。

  看著貞貴嬪那淒然的傷心,寧妃相信那不是做假的,可是好好的一個女子怎麼會不能生育呢,難不成……她突然想到宮中的另一個人,她和她也是一樣的,想到這兒,寧妃抖手指著貞貴嬪喘氣道:「難道你和恪貴嬪一樣也被人灌了紅花!」

  每每想到這件事她都會出一生冷汗,她是親眼看著皇后將一大碗紅花灌進恪貴嬪的口中的,她不停的討饒,不停的哀求,可皇后象瘋了一樣,叫人掰開她的嘴灌下去,然後那血就像泉水一樣不停的從恪貴嬪下身流出來,帶著一陣陣令人發寒的血腥味,當時她在旁邊嚇的瑟瑟發抖,皇后像是從地獄裡出來的惡叉,而恪貴嬪渾身是血,好可怕,還有那個已有了五個月大的胎兒,就這麼死在了紅花之下,恪貴嬪福大命大撿回了一條命,可太醫亦說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懷孕。

  這件事令寧妃印象極深,為此還做了好一陣的噩夢,所以貞貴嬪剛一說不能懷孕,她立刻就想到這個,不過旋即就覺得不可能,因為貞貴嬪比她晚入宮,她在宮中的事裡並未提到有這麼一茬。

  貞貴嬪對恪嬪之事也是知曉的,畢竟當初她已經入宮,只是所知不祥罷了,她搖了搖頭哀然道:「不是!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姐姐應該知道我素來有心悸之病?」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聽太醫說來並不是很嚴重,只要注意調養就好了,而且我見你最近都不怎麼犯病,身體還是可以的。」寧妃皺眉道,她不知這不孕之症和心悸的病有什麼關係。

  「呵!」貞貴嬪自嘲的笑了一下:「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這事是不足為人所知的,但現在姐姐已經不是外人了,說說也無妨!」

  貞貴嬪低頭視著自己鞋面上的繡花緩緩道:「所有人都道我與姐姐親厚無比,是一母所生,其實事情關非如此,我額娘乃是阿瑪的一房小妾,而姐姐卻是正室所生,我二人名為姐妹,實非如此。當年我額娘懷著我的時候,正室嫉妒我額娘受寵,怕她生了個兒威脅到她地位,所以買通了丫環,想在我額娘用的保胎藥裡下藥,所幸額娘聰明,逃過了這一劫,可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何況正室有心算計,最終我額娘被她傷了肚子,早產生下了我,因為早產,且在肚中就受了傷,所以我生下之時身子虛弱極虛還帶了心悸的毛病,甚至有人斷言我活不過周歲。

  然上天開眼,賜福於我,雖飽受病痛的折磨,可到底還是活了下來,雖額娘心疼我,可阿瑪卻非如此想,他嫌額娘生的是個女兒,對她逐漸冷淡了下來,一直到我長大都是這樣,所有好的東西都沒我的份,那是給我姐姐的,也就是正室所生女兒的,同樣是阿瑪的女兒,命卻差了好多!」貞貴嬪的聲音飄渺如浮雲悠悠,半垂的眼皮蓋住了那雙晶亮的眸子,叫人看不到她眼中的資訊。

  稍停了一下後她又接了下去,只是眼一直沒抬起,亦沒看寧妃的表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回憶中:「所幸姐姐性子好,在家裡比較照顧我,每次我一犯病,都是她幫我請的大夫,所以日子雖然苦,但好歹也算過了下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入宮,因為姐姐被指給了襄親王,所以家裡只有我一人參加了選秀。原本我這個抱病之人是選不上的,幸然得皇上垂憐,明知我有病在身還讓我入宮侍駕!」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泛過一陣春陽般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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