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宛妃傳 | 上頁 下頁
七八


  孝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皇上怪罪下來有哀家擔著,不會要你腦袋的!」太后既然發了這樣的話,常喜再不敢阻攔,側身讓開了路,讓清如進去。

  朱紅色的宮門在她手下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輕響,裡面所有的門窗都關得緊緊的,昏暗的光線讓人瞧不清裡面的一切,清如等眼睛適應些後,才拭探著往前走了幾步。

  一直以來的靜謐頓時被她鞋子踩在青磚地上的聲音打破,也驚醒了一直將自己困鎖在悲傷與回憶中的福臨:「誰?」他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咆哮,顯示著他內心極度的煩燥與憤怒。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清如終於看到了足足有半年未見的福臨,心再次被狠狠地紮了一下,不是因為想起他曾對自己的不好,而是因為她看到了福臨那頹廢的模樣,何苦,真的是何苦!

  與她一樣,福臨也瞧見了她,他眯起幾夜未闔的眼睛:「是你?!」他認出了來人,眼在一瞬間陰沉到底。

  「皇上……」還沒等清如把話說下去,一個花瓶已經在她身側摔成粉碎。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滾!朕不想看到你,滾出去!」他暴戾的表情沒有嚇倒清如,早在她來之前就知道會這樣了。

  撫定了心,她抬步跨過碎片,直直的朝福臨走去,眼中流露的是比福臨更深的哀傷,一點點堆砌成山:「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何苦……

  這句話踩到了福臨的痛處,他撐起身,臉上的肌肉被扭曲的變了表,如一頭猙獰的怪獸:「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朕,是誰放你進來?是常喜對不對,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表情越來越恐怖,殺機逐漸在他身上升騰。

  「是誰放我進來的重要嗎?您若是要殺人能才痛快的話,就殺了我吧,反正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說罷,她真的閉上了眼,儼然一副等死的樣子。

  福臨怒極反笑:「你以為朕就不會殺你?」

  清如沒有睜眼,只是靜靜地道:「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一死,能死在自己喜歡的人手裡,是一種悲哀,同樣也是一種幸福,再怎樣都好過皇上您這樣折磨自己!」

  「哈!好!那朕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說著他抄起桌上的硯臺朝清如劈頭蓋臉的扔去,帶起呼呼的破空聲。讓福臨沒有想到的是,清如真的沒有躲開,甚至連的表情都沒有。

  「咚!」硯臺狠狠地砸在了清如物額頭上,由於福臨是含怒出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當下清如光潔的額頭就被砸開了一個口子,血很快湧了出來,流到閉起的眼睛裡,然後又往下流,直到那半張臉上都佈滿了血跡,直到血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

  血色在彼此間漫延成河,時間的長河亦恍若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觸目的血,驚心的紅,終於再一次觸動了福臨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痛的心,心底最堅硬的某個地方正被這無暇的血逐漸溶解。

  清如忍住暈眩,慢慢睜開了雙眼,清澈見底,什麼都沒有,又什麼都有,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血,然後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過,立時,手上亦沾滿了溫熱的血,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中。

  直到睜開的眼亦被流下的血覆上一層紅色時,她才開了口道:「原來我的血也是紅色的呢!」她發著莫名的感慨,卻一句也不說疼,甚至連哼一聲都沒有,仿佛這流血的是旁人,她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旁觀者。

  「為什麼不躲?」福臨怔怔地望著佇立在血色中的清如,心中是難言的複雜,為什麼不躲,她明明就可以躲開的,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女子向來將容貌視逾生命,她現在這樣定然會留下疤痕,何以她竟一點也不難過。

  「若清如的血能讓皇上開心一些,即使流盡又有何妨,皇上是清如的皇上,也是清如的夫君,沒有哪個做妻子會希望看到皇上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的都實話,沒有一句虛言,這一點福臨從她眼中清楚的看到,塵封的記憶突然躍出來,自動在心底一一重播,從酒樓相遇,到進宮冷落,再到禁足,樁樁件件晃如昨日,連福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記得這麼清楚。

  「你真的喜歡朕嗎?」遲疑的神色,懷疑的語氣,卻已刺痛不了清如的心,是啊,她早已習慣了這樣多疑的福臨,而今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對他用計謀權術!

  「清如喜歡乃至於所愛的是自己的夫君,那個在酒樓上猜對清如名字的夫君,從那一天起,他就印在了清如的心中揮之不去,我以為我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緣份,可是上天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他是皇上,是君臨天下的皇上,然最最可笑的是,就在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亦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我於他什麼都不是!」分不清是淚還是血,只是不停地流著,止不住,也不想止,清如心裡清楚,如果這一次還不能打動福臨,那她以後再不會有機會了,若真是這樣,倒還不如就此死了乾淨。

  「喜歡?愛?只憑這幾個字你就有理由去害人嗎?僅僅就因為朕愛她?」福臨還是怒的,即使心裡有悸動的感覺存在。

  清如忽地笑了,唇角綻放出驚人的唯美笑容,然發自內心的哀楚卻滲透在笑中,怎麼也抹不去:「不論您信不信,我確實沒有想過要害先皇后,那日觀星樓上是有人從背後把我推出去撞先皇后的!」

  她走了上去,離福臨好近好近,近到只要一觸手就可以碰到,她甚少有機會離他這麼近:「你瘦了!」她癡癡地望著那張憔悴的臉,話不由自己控制就說了出來。雖然瘦了,可五官還是那麼英挺,他還是那個意氣紛發的少年天子,只要他願意!

  手不自學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餘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於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

  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餘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於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

  不知怎的,福臨的心中竟湧起一絲不痛快,她為什麼要縮手?

  蓮子清如水,這句暗合她名字的詩一下子從他腦海中蹦了出來:「你……你當時為什麼不說?」這句話問得是這樣的疲軟而無用,亦激起了清如一直不願去回想的怨懟。

  「你何曾給過我機會說!「一直維持著的冷靜有些微的打破,她誠然依舊有怨有恨,恨福臨不分清紅皂白冤枉自己,恨董鄂香瀾為何要插在他們中間,更恨自己為甚偏偏要喜歡上福臨。

  福臨靜望於她,忽然長長歎了口氣,身子如被抽幹了力氣一般倒在椅子中,喃喃地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香瀾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朕寧可不要這個皇位,不要這個江山,可是換不得!換不得!」說到傷心處,他雙手捂著臉,將一切的傷心掩蓋在指頰間。

  福臨不知,他越是傷心,對近在咫尺的清如來講就越是諷刺,他寧願去思念一個死去的人也不願看她。

  清如突然用沾血的手拉下福臨蒙在臉上的手,柔軟而堅定,她流淚,卻又笑,聲音哽咽地道:「皇上,先皇后其實並沒有走啊!她一直都陪在您身邊的,這宮裡每一寸地方都有她的足跡踏過,每一處都留著她的氣息,不是嗎?「

  福臨一怔似被她說動了,可轉眼又更傷心,狠狠地甩開清如的手大聲道:「那又如何,香瀾還是走了,朕再也見不到她了,你不懂!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朕有多愛香瀾,朕不可以沒有她的你明白嗎?!」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用最大的音量吼出來的,接著他又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到一邊,背對著清如,似乎是不願再看到她。

  清如無言地看著因被福臨甩在桌上而磕出紅印來的手,不知今天還要受多少傷才算完,又或者是要死在這裡?

  她扶著桌子淒然一笑,眼睛已經開始有點模糊了,她搖著沉重的頭猶自說道:「我怎麼會不懂,清如對皇上與皇上對先皇后是一樣的!!是皇上您不懂,先皇后不曾走,她將對皇上的牽掛留在了這裡,我相信,她絕不會想看到今時今日的您!」氣一下子接不上來,緩了下繼續道:「皇上,先皇后雖死卻宛如生啊!只要皇上您願意,清如願永遠陪在您身邊,一生一世,永遠都不離開皇上!」說到最後她已沒了力氣,眼淚還在不停的流,因為她沒了力氣阻止,只能任由它流著。

  「一生一世?」福臨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清如晃了幾下發渾的腦袋,努力將焦點集聚在那穿著織金龍袍的身上:「清如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替代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是希望能陪伴在您身邊,能看到您走出乾清宮!相信這也是先皇后希望看到的,她那麼善良絕不會希望您為了她而這麼痛苦!」好暈,她真的快支撐不住了!她之所以句句不離先皇后,為的就是希望可以憑此打動他,讓他不要將自己困在這方寸之地,天知道她每說一句心都會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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