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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二十二章 燕醒於飛

  (1)

  十月初七的前一天,清如依召前往南書房候駕,她到的時候福臨尚未來,偌大的南書房中只有她和幾個打掃的太監,此間的地面打磨得尤為光滑,幾可照出人影。

  拾階而上,走到了書案前,案上堆著兩摞各大臣呈上來的奏摺,而皇帝專用來批改摺子的朱砂筆正靜置於筆架上。

  稍一會兒,福臨就到了,在他身後跟著一個人。這人清如也認識,正是當日隨他微服出宮的圖海。他與常喜一樣,俱是跟隨福臨多年的心腹。

  福臨大步走到書案前,先遣了那幾個太監出去後,從案中抽出一份用蜜蠟封住的密函鄭重其事地遞與圖海:「朕先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這份東西事關重大,你務必親手交給福建水師提督木哈察,事關機密,隨行不得洩露半分!」

  圖海面色一凜,拍袖跪地朗聲道:「奴才遵命,決不有負皇上重托!」當下他雙手平舉,恭敬地從福臨手中接過密函,然後低頭倒退了出去。

  看著門慢慢在眼前合攏,福臨有些疲憊地將自己扔進椅中,他閉著眼道:「過來,給朕揉揉額頭。」書房裡除了他就只有清如在,這話自不會是對其他人說。

  清如依言站到他後面,伸出手在他太陽穴上輕揉著,恰到好處的力道讓福臨舒服地籲了口氣,「你以前經常幫人揉嗎?」瞧她嫺熟的動作,不像是初次為之。

  清如輕輕地應了聲,隨即補充道:「以前阿瑪頭疼的時候都是我幫他揉的。」有一年多沒見到阿瑪、額娘了,不知以後可還有機會相見,人都說:百善孝為先,偏她這個女兒卻是不孝至極!情緒陡然低落到穀底。

  沉寂了一陣,福臨再問道:「你脖子上的傷好全了沒,上次見你之時似乎還有印記在。」再簡單不過的一句問話,卻讓清如心中泛起陣陣漣漪,适才一路行來的寒意盡去,渾身如置於陽春三月間。

  手上的動作微微一緩,不等她再揉福臨已拉下了她的手,起身回首在她的脖頸間細看,印痕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只有幾道與膚色相近的淺痕還在,不細看是察覺不出的,福臨這才放下心道:「還好,沒有留下什麼大疤痕!」

  過了這麼久豈有不好之理,也難得他一直記著,兩個多月時間的相處,讓福臨對清如有了新的認識,她給他的感覺確實如太后所言不是一個貪慕虛榮、不擇手段的女人,曾經的芥蒂正在他心中慢慢消去。若事情能按照這個軌跡發展下去,終有一天福臨會真心誠意地接納清如,那麼到時候,一切都將回到至善至美的曾經,那對在酒樓上高談闊論、以詩書相會並引為知己的才子佳人。

  那天,清如在南書房待到傍晚時分才回去,臨了還帶回了福臨的一道口諭:前日欽天監來回報,說明晚將會有難得一見的流星雨奇象,到時你也來,與眾妃一道隨朕前往觀星台!

  清如慢慢地走著,每每想到這句話,心頭便一陣輕跳,腳步也輕快了許多,回到了重華宮,剛進碧琳館就看到滿桌的綢緞器物。

  「這是誰拿來的?」清如問著正在清點物件的子矜。

  聽見問話,子矜忙停下手中的事回答道:「小姐,剛才淳嬪來過了,這些東西都是她拿來的,她在這裡等了您好一會兒,剛剛才離去呢!」

  「有說什麼事兒嗎?」清如扶著桌子坐下,站了一天著實有些累到了。

  子矜搖了搖頭,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伸手從那滿滿一堆東西中找出一個小小的罎子來:「淳嬪臨行前特意交代了奴婢要將這個交給你,說這是她親手釀制的梅花酒,拿來給您嘗嘗。」

  清如微有些驚訝,當日在梅林中以為那只是一句玩笑話,說過就算,不想她竟真的跑去釀了,不過她從不曾聽日夕說其學過釀酒的手藝啊,莫不是

  想著想著,清如突然笑了起來,子矜等人見了奇怪地問道:「小姐您笑什麼呀?」

  清如笑了一陣緩過氣兒道:「我在想,淳嬪她從不曾學過釀酒的手藝,怎麼突然會釀了呢,十有八九啊,是直接抓了花瓣扔進原本就釀好的酒裡,算算日子,這酒封了也快有一年了,指不定裡面的花瓣都腐掉了,這樣釀成的酒我可不敢喝!」今日心情不錯,清如不由開起了日夕的玩笑,幾個下人聽得也是咯咯直笑。

  子矜忍住笑意道:「既然這樣,那奴婢先把這酒給收起來。」

  「嗯,不過別收得找不到了,到時候萬一淳嬪問起來,我又交不出,她可是要生氣的,不說別的,光是讓我喝光她自釀的酒就夠我受了。」清如吩咐著,做主子的心情好,做奴才們的也跟著心情好起來,不像以往那般壓抑。

  歇了一陣後讓小福子去傳晚膳,不消一會兒工夫,禦膳房就將膳食送了過來,照例還是四葷三素一湯,不過花樣卻換過了,說起來,這些日子膳食的花樣倒是時常更新,不似以往十天半月也不見換一次。

  這宮裡的人啊,都一個樣,見風使舵的本事學得比什麼都快,想是見福臨對她的態度有所改善,怕她日後翻身找他們麻煩,所以趁早開始巴結起來。

  用過膳又拿青鹽擦了牙,子佩早已在浴桶中放好了水,上面飄著時令的花瓣,除衣入浴,緩緩滑坐入桶中,全身皆浸在那暖暖的水中。

  老子曾說過,天下柔弱莫過於水,其實女子的心何嘗不是如水一般既柔且弱呢。唉,悄然歎了口氣,她閉上了眼,腦中卻依然不停地想著福臨,她出來的時候他還在那邊改著摺子,現在不知用過膳了沒,可有餓著,也不知

  不知他今夜又將召何人來侍寢。

  酸酸的感覺溢出了眼,化作水汽消失在蒸騰的水霧中

  其實會這樣想的人並不是只有她一個!

  赤足單衣的靜妃獨身坐在宮門前的臺階上,正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發呆,十月寒秋,她卻是仿佛不知冷一般。

  環膝而抱的她看起來好生淒涼,哪像平日裡那個激烈、蠻橫的她。不知她現在是不是在回憶曾經在科爾沁草原上的日子,她騎著烈馬唱著歌,與她的父兄一道無所顧忌地在草原上奔跑著,那時的她何嘗不是天真爛漫。

  直至進了宮,她的天真爛漫、不知深淺便成了一種罪過,她與福臨如天與地一般的格格不入,這到底是誰的錯?拉蕾盯著自己不著鞋襪的赤足,始終找不到答案。

  「娘娘,您怎麼連鞋都不穿就跑出來了?地上涼得很!」吳嬤嬤是拉蕾的乳母,從小看著她長大,及至她嫁到了紫禁城吳嬤嬤也跟了過來,對於從小喪母的拉蕾來說,她就像自己的母親一般。

  吳嬤嬤半蹲在拉蕾面前,將她冰涼的雙足放在懷中捂著,那樣無微不至的關心在宮中顯得尤為難得。

  拉蕾順嘴道:「我不喜歡那高高的花盆底鞋,它讓我站不穩!嬤嬤,你什麼時候給我做幾雙咱們以前在科爾沁時穿的靴子?」

  「胡說什麼,宮裡的娘娘是不許穿這個的,要是讓人看見跑到皇上那兒告你一狀,您就有麻煩了!」吳嬤嬤規勸著。

  「呵!」拉蕾自嘲地笑著,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尖厲得叫人害怕,「你覺得我這宮裡還會有人來嗎?!莫說有人告狀,就是我穿著靴子在他面前晃悠他也懶得理我,再說,今日我已淪為側妃,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娘娘!」吳嬤嬤心疼地叫著,懷裡那雙腳怎麼也捂不暖,一如既往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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