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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趙軍抵擋了一陣,也不戀戰,從北門而退。莫大帶人在城中發揚馬賊精神,一通搶掠,無人能及,兩個時辰之後,滿載而歸。所有騎兵東移十裡下寨。木頭心神不屬,一路沉默。蘇離離將一塊餅子給他撕開泡在熱水裡,見他還是想著什麼,點點他手臂笑道:「你再不吃,我可都吃光了。」

  木頭回過神來,道:「你餓就吃吧。」

  蘇離離無奈地一笑,拉他捧了碗,「你就是塊鐵,飯也是鋼,難道不吃不睡就能打過人。」

  木頭誠摯道:「你越來越賢惠了,我真欣慰。」

  蘇離離喝道:「去!」

  木頭一笑,端碗喝了一口,又抬頭道:「我方才入城時,有人暗中用暗器幫我?」

  「暗器?什麼樣的暗器?」蘇離離奇道。

  「袖箭。」木頭撈了一塊餅子吃了。

  蘇離離想了一回,「難道是送我流雲筒的那位大姐,淩青霜淩前輩?」

  木頭沉吟半晌,招呼莫大和李師爺過來,令道:「所有人馬即刻撤回二十裡,扼住南歸要道。」

  他下令之時,另有一種果毅,是蘇離離在他身上似曾見過,又未能深究的,此時看來,別生賞慕。

  李師爺蹙眉道:「扼守要道?我們孤軍深入,一旦停下來就被動了,也不利於策應銳王。」

  木頭緩緩搖頭道:「我有一種感覺,方才上城牆時就覺得了。那些兵一遇到我們,轉身就撤,雖慌卻有序;淩前輩大仇未報,卻獨自在那城中……很有可能,趙無妨方才便在那城裡!」他驟然站起來,環顧諸將道:「這幾日混戰毫無章法,趙無妨的人馬被打散,無從因應,只想南歸固守。此時我們若北上去會銳王,勢必放走了他。」

  李師爺仍然猶豫道:「若是他在,必率身邊精銳,我們又如何檔得住?」

  木頭道:「若真是他,不知我們歪打正著,必然以為行蹤暴露,自己先慌了。各自不知虛實,打了再說!」

  為將帥者,戰場之上必須有靈敏的判斷力,木頭的直覺敏銳而正確。

  方才城中那股軍馬撤退二十裡方紮下營寨,趙無妨臉色鐵青坐在帳中,下屬呈上飲水。趙無妨接過來,忍了片刻,終是將盅子摔在了地下,遍指諸人道:「祁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麼?!我們昨日才退到城裡,今日又被追擊!祁鳳翔統共領著五萬人,怎麼到處都是他的騎兵!?」

  諸將沉默,少時,一名偏將趨出道:「祁軍打得古怪,不……不知道他們要打哪裡。各路將領分散,還無消息。此地無險可守,糧草又將用盡,眼下不宜久留,還是尋機退回天河府為是。」

  趙無妨強自壓抑怒氣,默然片刻方道:「大家今日辛苦,且去休息。明天五更,無論如何突出山左小路,退回天河府!」

  於是四更造飯,五更起行,人銜草,馬裹蹄,徐徐行至山隘,四圍無甚動靜。剛走到狹窄之處,隊伍拉長,忽有騎兵自兩側沖來,頓時前方鼓聲大作,山谷之中喊殺振天。趙無妨本在隊伍稍前,聽見前面擂鼓,也不知伏兵多少,策馬便往回跑。

  忽然身後一人大叫一聲「趙無妨!」,回頭一看,正是那騙他圖藏的年輕人。趙無妨知他武藝高強,奮力策馬而去。木頭從後趕來,被趙軍人馬阻住,只得掩殺一陣。趙無妨退回那座小城,軍士四面把守,嚴加防範。木頭騎兵有限,又沒有步兵,累戰之下,人馬皆乏,就地紮營。

  木頭思忖了半日,如此對峙,趙無妨若來了援軍便難辦了,需得將他激出來才好。乃修書一封,上書一行大字,蘇離離親手給他縛在箭杆上,一箭射入城去。趙無妨接來看時,言簡意賅,曰:「明日銳王合兵至此,可決一戰。」

  趙無妨放下手中紙條,手下人等面面相覷,都不敢發聲。趙無妨低沉道:「我們聯繫不上援軍,若銳賊明日真的合兵而來,便是有死無生。今夜背水一戰,成敗在此可決!」

  眾將紛紛應諾,心裡卻多少有些打鼓。

  木頭令軍士飽睡一日,夜幕才降時便伏在了城外,喚來莫大耳語道如此如此。莫大應了,從各隊傳令下去。只等到三更時分,城門緩開,趙軍小隊而出,行出半裡,木頭將火一舉,騎兵躍出廝殺。趙無妨城中人馬也盡數而出,大有拼命之勢。

  雙方混戰少時,只聽莫大軍中齊聲歡呼:「擒住趙無妨了!」趙軍一亂,又聽另一邊祁軍歡呼:「擒住趙無妨了!」頓時呼聲如雷,趙軍本來慌亂,心中底氣也不足,被這一叫又生怯意,十個倒有七個放下兵器,舉手投降。剩下幾個頑抗的,死的死,傷的傷。

  趙無妨的馬中了箭,跌落下來,本揮劍抵擋,聽得祁軍這樣喊叫,情知是對方詐稱以亂軍心,奈何壓不過這許多人的聲音。眼見眾人不明所以,大有投降之意,心下頓灰,暗道罷了罷了,我今日兵敗於此,有死而已。舉劍便欲自刎,一枚袖箭射來,打下他手中長劍,凝神看時,淩青霜全身披掛各類暗器,正拿了一隻短弓瞄向了他。

  一箭當胸,趙無妨呼吸一窒。場上人馬漸定,木頭聞聲而來,見趙無妨蜷縮在地,手足抽搐,臉色烏青,似萬分痛苦,顯然淩青霜的箭上染了劇毒。趙無妨死死地看著木頭,幾乎是咬著牙問:「你……你是……誰?」

  木頭注視他半晌,手一揚,抽出背上長劍,一劍利落地切下了他的頭顱。淩青霜縱身上前,大怒道:「小子,我要殺他,你憑什麼來橫插一手!」

  木頭看她腰上掛著短弓,背上背著火藥筒,肩上還掛了一串七星鏢,忙恭敬道:「前輩的暗器舉世無雙,我剁他腦袋時,趙賊已死在前輩手下了。」心中卻想,我若不出手快些,這臉孔都沒法認了,還怎麼拿去招降。

  淩青霜臉色稍霽,卻仍是恨恨道:「便宜他了。」轉身要走,木頭忙道:「前輩且慢。」

  淩青霜皺眉道:「我很老麼?你要叫我前輩!」

  「是,大姐。」木頭換了稱呼道:「淩大姐的手藝神出鬼沒,實在是這些兵太笨了,用的箭弩簡直沒法使,我想請大姐指點他們一二,也叫他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知道淩青霜暗器雖好,脾氣卻有些古怪,既不敢說留她效力,也不敢說要她幫忙。淩青霜被他一拍,也覺得有理,這些人既然愚笨,那就幫上一幫吧。也不忙著走,一路往回,莫大與李師爺善後,分別差人去尋祁鳳翔報信。

  淩青霜過來遇見蘇離離,對木頭道:「哼哼,要不是瞧在她幫我做過棺材,你們又從趙不折手下救過我,我才不給你制兵器呢。」

  木頭一攬蘇離離的肩,點頭道:「是啊,她是我的福將。」

  蘇離離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這夜木頭就地紮住,等明日去會祁鳳翔,再做計議。夜裡三更時分,莫大來報,手下抓了一個從南來的奸細。木頭到中軍大帳一看,卻是應文。

  應文匆匆見禮道:「我從益州回來,剛聽說趙無妨本人已經死了?」

  木頭道:「人頭都在我帳下。」

  應文略一沉吟,道:「我此去益州結盟,益州州將陳兵七萬在州郡邊上,卻按住不動。我看他的意思,是要等我們兩家打到兩敗俱傷,他好從中漁利。現在趙無妨死了,梁州有兵有糧卻無主,此時不取,便讓益州軍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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