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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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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離被他平靜的語調激得百味雜陳,從心底湧到眼中,「木頭一直在三字谷,你明明知道;我那時問你,你卻說你不知道。」 「他讓我別說,因為他那時易死難生;我也不想說,因為我那時已經覺得你有意思了。可惜你怕燒手,到頭來卻燒了我的手。」他淡淡搖頭。 蘇離離輕聲反問,「燒了你的手?我那時候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你騙我,利用我,我怎敢靠近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總是剛剛讓我覺得有些好感的時候,就又突然給我一個打擊。這個把戲你玩得樂此不疲,我應付得捉襟見肘。」 她聲音漸漸激越,「明知趙無妨這樣狠毒的人在覬覦著天子策,是什麼讓我敢放下唯一依傍的店鋪,孤身去涉險江湖?那天你若是有一句話暗示我告訴我,沒有什麼難關是過不去的,沒有什麼危險值得我害怕,讓我覺得安全,我也不會走。可你說了些什麼?!」 蘇離離停頓了一下,慢慢搖頭,放緩語氣道:「我見過太多變故,這輩子只想求個安穩。是我太渺小,猜不透你這顆懷柔天下的心,配不上你這種深厚的情誼。」 祁鳳翔突兀地做了個手勢,似乎是想說什麼,又似乎是想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刹那間有眼淚從蘇離離的睫毛滾落下來,滄海明珠般剔透,跌碎在地上,是最斑斕的悲傷。有一種眩惑,讓他短暫的失神,祁鳳翔伸手摸著她的淚,似問似答:「這是為什麼哭呢?」 蘇離離闔上眼睫,淚珠被擠落眼眶,卻不說話。他忍不住將手偎上她的臉,回想那種細膩。蘇離離驀地一驚,側身避開了。 祁鳳翔放下手,卻固執地追問:「是為了我們而哭麼?」 蘇離離拭去模糊的淚水,仍是不答話。 「恨我麼?」她越是沉默,他越是想知道。 蘇離離搖頭。 祁鳳翔遲疑了一下,又問:「那會愛我麼?」 蘇離離仍是搖頭。 祁鳳翔靜靜注視她片刻,問道:「那麼現下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回頭了,是麼?」 「是。」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點點頭,良久歎息道:「既然如此,我心裡不高興,」語調帶著三分惆悵,三分溫柔,「所以那天喂你喝的藥裡,給你下了毒。」眼裡還留著抹不去的愛憐橫溢。 蘇離離錯愕地瞠視著他,見他臉上回復了那種難以捉摸的神氣,她半晌一笑,卻非真笑,「哈!我方才說過什麼,你總是讓我有點好感的時候就給我一個打擊。」 祁鳳翔淡淡地笑了,「什麼時候我心裡高興了,就把解藥給你。沒給你之前,你只能每月服一次解藥壓制藥性。」 蘇離離霍然站起身,「你用我來威脅他?!」 祁鳳翔豎起手指放在唇上,優雅不改,似想制止她的激動,半笑道:「不錯。我怎能白白放了你呢?」 蘇離離伸手按著桌面,「你說我願意跟你在一起你會對我好,好到你可以做到的地步;我不願意你轉眼就給我下毒,你這叫愛我?」 祁鳳翔徐徐點頭,「實是沒有一個女人讓我愛到如你的地步。」 蘇離離微微搖頭道:「愛一個人無論他怎樣,都不會願意去傷害他。」 「愛而不得者,另當別論。」 蘇離離憤然道:「放屁!」 「我說錯了麼?」他虛心地問。 蘇離離頓了頓,也諄諄教道:「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來權衡,都可以拿來利用,唯有感情不能。你拿感情來當籌碼,也就只配得到那樣的感情!我不願意跟你在一起,再來一百次我也仍然會走,因為這是你活該!」 她眉尖微蹙,淡若遠山,是永遠看不厭的蕭疏墨色,七分的憤恨卻藏不住那三分虛弱,一如她離開時的脆弱,握著他的手流淚。在言歡的繡房裡,她無奈道:「我叫離離,就是離開這裡的離。」 祁鳳翔想笑,卻默默肅了神色。人一生有許多時候,可以淡然地裝扮;卻總有那麼幾次,不能不動容觸懷。四目交投,有激湧的情緒無處安放。他霍然站起身,將蘇離離拉了過來。動作強硬而粗暴,捏在她手臂上,掐得用力,她卻渾然不覺。 他隔得很近地看她的臉,她的臉上淚痕未消,像將要融化的蠟人,搖搖欲墮。祁鳳翔眼中是難以闡述的情感,橫波流灩,熱烈而失落;蘇離離僵硬著手臂,眼中有倔強與難過。他捧住她的臉,看了片刻,托著她的頭,緩緩將一個吻印在她的眉心。 蘇離離用力推他,避無可避,卻不願再將淚流得肆無忌憚。溫存的觸感讓她咬緊了唇,有種瀕死的難過,像洪水淹過了全身,像曾經溫柔的對待瞬間迭加起來漶漫。她的抗拒令他索然,雖吻著她的肌膚,卻仍如隔萬里。 祁鳳翔鬆開她時,神色已冷淡漠然。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拖出了大帳,走得快而堅決。夜色中鵝毛大雪漫天飄飛,蘇離離由他拽著,不覺得腿傷會痛,雪花會冷。一路走到大營中心營場上,人流往來,莫大指揮著手下山賊往營中搬運糧草。 清寒的空氣裡,木頭站在一側,卓然如夜,沉默軒疏。雪花飄到他的頭髮上,留戀地摩挲片刻,滑落在地。他聽見身後腳步,回過頭來,眼光一掠便凝結在蘇離離身上。祁鳳翔驀然站住了,蘇離離的精神漸漸凝聚起來,浮世大雪紛飛,聚散飄落,卻有木頭的堅定,是可以把握的真實。 她甩脫祁鳳翔的手,奔了過去。木頭一把將她抱住,像回到了闊別許久的家,蘇離離伏在他肩頭終於痛哭起來。木頭微微錯愕,淩厲地望向祁鳳翔,祁鳳翔眼中辨不清是狠是絕,默然轉身而去。 不是因為不想要,不是因為搶不到,而是那個人的心不在這裡。世間最容易執著的是感情,最不能執著的也是感情。他獨自走著,便不用把別人的悲喜背成自己的悲喜,孤獨,卻無可畏懼,所向披靡。 這一段路,祁鳳翔將指甲捏進了手心,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木頭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臉色漸漸和緩了一些,放下驚疑,抱了蘇離離,輕撫在她背上,長空落雪中輕聲哄道:「不怕他,有我在。」 *** 莫大的人馬紮營在十裡外,佈置嚴整。木頭算著糧草給了祁鳳翔,多出來的都屯在莫大營裡。時常有難民經過,困餓不起也施捨一點,雖是陳糙米,能不餓著就好。於是便有難民盤桓營外,男的願來入伍,女的願來煮飯漿衣。木頭擇優而錄,令李師爺造冊,一應營務按行伍要求。 第三日雪停,陽光映著薄雪,一片銀妝素裹。木頭一早快馬到了祁鳳翔大營,立馬轅門,徑入中軍。祁鳳翔正站在地圖前,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圖。 木頭摸出一支玳瑁簪子,遞過去,「這是你那天給我的。」 祁鳳翔接過來,拿在手了看了看,問:「那支呢?」 「離離那裡的,她可能忘了,我也沒問她要。」木頭答得輕巧。 祁鳳翔看著簪子,忽然想起那個典故來,樂府詩《有所思》裡,講男女定情,男子送了一支雙珠玳瑁簪給女子,後來男子負心,女子將簪子砸毀焚燒,當風揚其灰。愛與恨都是一線之隔。仿佛是一個隱喻,他本是懷著幾分調戲之心送這簪子給她,卻忘了故事本身的結果。祁鳳翔握了簪子,微微有些發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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