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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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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珠子轉了兩轉,眉眼眯得細細的,覷見老闆娘進了里間,笑吟吟低聲道:「木頭,我們來打個賭吧,猜猜那位大姐有多少枚縫衣針,誰猜得最接近,下次誰就在上面,下面那個不許動。」 木頭忽的莞爾一笑,「依你。」 蘇離離一時把握不住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喜色,沉吟片刻道:「小地方人用不了那麼多,我猜有五十枚。」 木頭也將那籃子遠遠看了兩眼,煞有介事道:「看她籃子裡的東西齊全豐富,說不定才進了貨,我猜有七十八枚。」 蘇離離看他自信滿滿,指尖理著肩上那縷頭髮,瞪了他兩眼,「我還不信,打賭會輸給你。」 她提了提裙子邁出門檻,裙裾所限,只能邁著緩慢的小步走過去,倒走出了幾分娉婷儀態。木頭看她步履輕盈文雅,頗有大家風範,實則是怕摔交,心裡止不住好笑,卻抱肘于胸靜觀來往坐立之人。一個下棋的老叟得了一妙招,「啪」地一聲拍棋道:「將軍!」圍看之人轟然作聲,或贊好,或搖頭。路上行人不多不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顧盼談笑,全無半分可疑。 少時,蘇離離拿了一包針回來,臉上神氣古怪,一步步挨回客棧門邊。木頭故作不知,一本正經道:「打開數數吧。」 蘇離離偏了頭,摸著耳垂,期期艾艾道:「咳,我們都沒猜對,是七十五枚。不過你猜的更接近一些。」 木頭知她扯謊,瞞不住大數目,瞞個小數也要說他不對,只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蘇離離跟著他一路往房裡走,忍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雖說你也沒對吧,不過猜得這麼近是怎麼猜的?難道前些時候你在山上跟李師爺學推太乙數了?」 木頭搖頭道:「不可說啊。」眼睛亮亮地一笑,「記得賭注。」 蘇離離忿忿,越發將信將疑。 回到房裡,木頭將她舊衣裳抖了抖,讓她換了。蘇離離便換裝,又如往常穿戴了,收拾行裝的時候木頭又找了紙筆寫字。蘇離離湊過去一看,皺眉道:「你要交給誰?」 木頭微微笑道:「一會你看著就是了。」 二人整理好東西,出來尋老闆娘。木頭緩緩道:「大嫂,我們要走了,趕回家過年,這幾日在此多有打擾,這是房錢還請你收下。」他手上是一塊碎銀子,約莫有三四兩,還有一貫銅錢,都是當初莫大給的黃金兌剩下的。 老闆娘連忙搖手道:「哪裡用得著這許多……」 木頭打斷她道:「這點錢請你收下,還請大嫂幫個忙。」他將蘇離離換下的衣服還了給她道:「麻煩大嫂換上這套衣裙,埋頭出門,向右一直走,走到鎮邊上時再回來。若有人問你,就請你把這張折好的紙條交給他。」 他態度恭謹有禮,容色俊朗溫和,手裡銀子熠熠生輝,可值一年生計。老闆娘遲疑地推脫了一陣,又詳細地詢問了一陣,最後努力地下定了一陣決心,接了銀錢揣好,方道:「好吧,我就替你們跑這一趟。」回屋換了衣裳,又梳了把頭,木頭又囑她兩句,二人行至門邊,木頭半擋著她道:「早點回來啊。」 老闆娘一低頭,出了門,急急地往東去了。她身材瘦削,高矮與蘇離離相仿,穿著那身棉衣裳,背影恍然一看,急切間也分不太清。木頭看著她背影,步伐帶著蘇離離方才的小心翼翼,竟讓他恍然以為那真是蘇離離。他微微皺了眉看了一陣,方緩緩回身虛掩上客棧小門。蘇離離也從屋裡出來,與他擠在木門縫間細看外面情形。 街上一切照舊如常,兩個老頭下完了一盤,正整棋再戰;那提籃子的婦人眯著眼有些瞌睡,就籃子裡找了個竹耳挖子挖著。過了片刻,斜倚在石階旁的乞丐將臉上破帽子抬了抬,似乎掃了一眼這邊,懶懶坐起身。帽子垂得很低,遮了半張臉,只看見尖尖的下巴。他端了面前的爛瓷碗,拄了黑乎乎的竹杖,站起身往東去了。走得看似平常,卻有一股急促。 蘇離離「嗤」地一笑,又看了片刻,再無動靜,低聲道:「我們走麼?」 木頭沿街再掃了一眼,道:「走吧。前街只怕還有人,把門關好,我們從後面走。」 二人關上門,背了行李包袱,打開後窗。蘇離離一邊爬窗一邊問:「那人會不會傷害老闆娘,要是趙無妨的人呢?」 木頭淡淡道:「他若不跟大嫂去,就是趙無妨的人;若跟了去,必是祁鳳翔的人。因為趙無妨不放心的是我,而祁鳳翔想捉的人是你。那便好得很。」 「好得很?你又拿個條子寫了什麼?」 「沒什麼,跟他說正事罷了。」木頭攬著她一躍出去,兩人聲音飄遠。窗外黃土上突兀地長了兩棵白楊,光禿的枝幹,筆直,卻迎風而立。 東面街上老闆娘漸漸走到鎮集盡頭,出了村廓,越走越荒,欲要顧盼,卻因木頭囑咐,不敢回頭看。約行了五六裡地,旁邊有塊荒野人家的廢磨盤,她索性坐了上去歇腳,卻埋著頭不敢抬。 那乞丐遠遠尾隨在後,身手靈敏,越瞧越覺得不對勁,緩緩走前往她肩上一拍。老闆娘驚得「啊——」地一聲,摔在磨盤邊,卻是個四十上下,一臉風霜的民婦。乞丐一愣,驀地把頭上破草帽抓了往地上一摔,露出十方刻意抹黑了的臉。他目光銳利地將她上下一掃,轉身欲走,老闆娘連連叫道:「哎哎,大兄弟,你等等。」 十方站住腳步,默然片刻,方緩緩問道:「大嫂有事?」聲音深水般低沉舒緩。 老闆娘站起來,抻了抻裙子,又掠了掠頭髮,再上上下下看了他兩遍,忽然一笑道:「嘻嘻,這兄弟也俊,怎的是個光頭,倒像個和尚。」 十方輕輕搖頭道:「我不是和尚,我會殺人。」 老闆娘嚇了一跳,笑容頓斂,抖抖擻擻在衣裳上下摸索了半天,先是摸出一塊銀子,看看又揣好;複又摸出了一貫銅錢,摸摸再揣好;末了方摸出一張折了三折的紙來,拿在手裡看了一會兒,畏縮地遞過去道:「那住客給我銀子,讓我穿了這衣服出來,如果有人找我,就把這個給他。」 十方接過來慢慢展開,看了一遍,又抬頭看了她一眼,老闆娘一臉老實膽小。他皺了皺眉,轉身便走。老闆娘看他去遠,抹了把後頸上冒出的冷汗,叉腰歎道:「嚇死老娘了。」 三日後,這張紙條子放在了祁鳳翔軍帳的案桌上,上面寥寥數語曰:「祁兄少諒,勿再盯梢。正月十五,銅川成縣,七裡村見,大事可濟。江字。」祁鳳翔斜倚在坐椅的扶手上,默然讀了三遍,略換了換姿勢,抬眼問十方:「然後呢?」 十方道:「因為怕被江秋鏑發現,派的人手很少,剩下兩人沒有盯住。屬下回去查看時,人已經走了。後來又命人在那一帶暗尋了兩日,也沒找到。」 「人在眼皮子底下都溜了,不在你眼前你當然更加找不著了。」祁鳳翔輕輕將那張紙撫平在案上,看著那一個個字,不慍不火道:「徐默格跟人,跟得自己不知所蹤;你身為線人總領親自去跟,跟的人不知所蹤。你說,我要你們來做什麼?」 十方波瀾不驚道:「屬下辦事不力,聽憑王爺處置。」 祁鳳翔眸色陰晴不定,似有恨意,又有激賞,手指輕扣著桌子,沉吟良久,方道:「他既約了我,不跟著他們也罷。你隨我多年,向來得力,此番小敗當以為鑒,今後多加小心。自己下去反省反省,跟著該跟的人吧。」 十方躬身道:「是。」退出軍帳時,才覺手心起了一層薄汗。 木炭靜靜地燃著,祁鳳翔手一送,那張字條輕飄飄落上去,火苗一亮,燒成灰燼。 此時蘇離離與木頭已然北上,正在一戶山村農家討水喝。老農用瓷碗盛了一碗清水出來,木頭道了謝,先喝了一口,方放心遞給蘇離離。蘇離離一邊喝著,一邊瞟著他道:「木頭,我素來不喜那些陰謀,你可莫要學得鬼鬼祟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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