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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離離跟我說過在棲雲寺遇見你的事。你當初把她的身世告訴祁鳳翔,又怕祁鳳翔殺你滅口,便陳以利害,讓他買了明月樓,而你做了老闆娘,為他刺探情報,成了十方的屬下,我說得可對?」

  言歡定下神來,默然片刻方緩緩點頭道:「不錯。我去年奉令入梁,是為接近趙無妨。但趙無妨謹慎多疑,自律極嚴,沒能成功,反被……被趙不折看中了。他大軍駐在不遠,我隨他在這裡罷了。」她抬頭時,神色不似當初放縱沉淪,卻收斂了不少,隱藏著懇切道:「你在此無益,帶著離離遠走高飛吧。我只有這一句話,別的也無須多問了。」

  木頭聽她語出蹊蹺,心念一動,隱覺前後來路各有人過來,兩急一緩,不下三人。他轉身出了門,往屋側一閃,避在屋後。前門已有一人踏了進來,趙不折聲音洪亮道:「大白天的你呆在屋子裡做什麼?」說著,目光四下打量。

  言歡神色一改,眉眼微挑,聲音慵慵懶懶道:「才睡了一會兒,將軍這時候怎麼過來了?」

  趙不折冷冷笑道:「不過來怎知你睡得好覺。」話音甫落,腰間短刀出鞘,直從窗邊撲了出去。這一刀勢大勁沉,任誰也要畏懼三分,木頭身子微微一側,卻伸指彈在他刀面上,內力所注,鏗然作響。

  趙不折手腕一麻,臨機應變卻快,尚未回身,已是反手一刀斜劃過來。木頭仍然一避,伸指彈開。兩人由屋角繞到空地上,言歡不由得跑出屋子來,站在一旁看著。但見趙不折回過身來,一雙短刀如走龍蛇,挑、砍、劈、刺一頓搶攻。木頭赤手空拳,隨意揮灑,未還一招,已將他諸般攻勢一一化解。

  言歡見他二人對打,拳腳刀光紛紛雜雜,若舞梨花,如飄瑞雪,看得眼也花了,幾乎要做嘔。蘇離離伏在灌木叢中,見趙無妨攻得甚急,木頭似無還手之力,心下焦慮不已。她二人卻不知,趙不折心裡之驚急比在場任何人都厲害。

  他方才從木頭刀上一彈指已覺出對方內力深厚,故而這番搶攻使盡了平生精神力氣,已是強弩之末,卻連這人的衣角也沒碰到一下。眼見他一招未還,仍遊刃有餘,若是進招,只怕自己早已棄刀認輸了。

  趙不折虛擋兩招,退後一丈落在言歡身旁,持刀當胸立個門戶,正要說話,耳聽背後風聲,似有暗器破空襲來,疾勁有力,像極了那個老是躲在暗處打遊擊的淩青霜。趙不折怕了淩青霜的暗器,不暇多想,一把抓住旁邊言歡一甩,擋向身後。

  左側兀地黑影一晃,撲向場中,一掌切開趙不折抓住言歡的手腕,側身擋去,那一叢鋼針盡數射在了徐默格的肩臂上。蘇離離本端著流雲筒瞄了半日,只怕傷著木頭,好不容易覷見趙不折退開,發針射去卻被徐默格從中阻斷。

  暗器一出,她藏身之處暴露。只聽身後木葉踩響,蘇離離不看則已,一看不禁驚叫出聲,正是那要命的趙無妨。她這一叫,木頭微一分神,趙不折持刀劈去,木頭急忙一退,捏住他手肘一擰,趙不折的手臂不折也得折,單刀落地。

  言歡扶著被鋼針射中的徐默格,四目相望,冷凝間歷盡千帆;趙無妨一手握刀,一手擒著蘇離離,認出她時,吃了一驚;木頭反剪了趙不折雙臂,指出如風,連點他身上七處大穴。

  轉息之間,變故迭生。這幾下兔起鶻落,六人都愣在了當場。

  北風獵獵刮來,天色暗沉,吹起每一個人的忐忑。蘇離離既出手幫木頭,自然跟他是一夥,趙無妨衣袖一拂,將刀橫在她頸上,冷然道:「閣下何人?」

  趙不折短刀在地,木頭卻不拾,只抓著他衣領淡淡道:「兄台想必就是趙無妨趙將軍吧。萍水相逢既是緣分,何必動刀動劍。」

  他二人方才劇鬥,趙無妨遠遠看著,知道木頭手上雖無兵刃,內力一送只怕也震碎了趙不折的經脈,因此直盯著他一瞬也不瞬。木頭越是說得雲淡風清,趙無妨越是捉著蘇離離不敢放鬆分毫。

  木頭心裡也怕他一個緊張,手一抖就割開了蘇離離的喉管,當下一派和煦道:「常言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趙兄當心了,你要是一不小心劃傷了我的衣服,我免不得要斷你的手足。」

  趙無妨冷笑一聲,「你這件衣服是破的,早讓祁鳳翔給穿膩了。」

  木頭溫言道:「我若是這麼容易讓你激怒,這些年都白活了。」他微微側頭對趙不折道:「尊兄不太看重你啊,你還不如我老婆。」趙不折穴道被點,一點還手之力也無,卻大聲道:「大丈夫生不顧死,何惜兄弟。老子不是怕死的人,要殺要剮就快快動手!」

  趙無妨卻陰惻惻一笑,道:「既如此,我先給你老婆臉上劃上十七八條口子,看你天天晚上對著她可還有什麼興致!」他湊近蘇離離耳邊道:「小姑娘,你是想死呢還是想破相?」蘇離離卻很沒骨氣地哀聲道:「都不想。」

  得妻如此,夫複何謀?木頭搖頭歎息道:「罷了,罷了,我老婆怕死,又怕破相,我放了你兄弟,你也放了我老婆吧。」

  趙無妨略一遲疑,見他不似有敵意,方才與趙不折相鬥也未盡全力,便道:「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來做什麼事。」

  木頭喟然道:「我平生最看不慣的人便是祁鳳翔,他如今虎落平陽了,我來找你就是要幫你痛打落水狗的。」

  趙無妨道:「你怎麼對付他?」

  木頭道:「聽說你得了烏衣藏軍資的圖,恰好在下懂得圖上的密語。」

  他生生停在這裡,趙無妨再深沉也沉不住這口氣,問道:「當真?」

  「當真。我可以告訴你圖上寫的什麼,你就不愁錢糧了。」

  趙無妨利誘之下,疑心仍在,看一眼蘇離離道:「你為什麼要幫我?」當日他親見蘇離離與祁鳳翔在一處,如今她和這個人一起,卻說要來對付祁鳳翔,趙無妨如何肯信。

  蘇離離乍聽木頭說要對付祁鳳翔,心裡一驚,旋即省悟,他是在騙趙無妨拿圖。倘若木頭要對付祁鳳翔只須告訴趙氏兄弟,那個雍州的羅將軍是祁鳳翔手下大將,祁鳳翔的謀劃只怕破去一半。

  蘇離離瞪大了眼睛,卻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三分脆弱,三分哀柔,對木頭聲淚俱下道:「不,你不能這樣做。」傷心之狀,讓人一見生憐。

  木頭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時至今日你還要想著他!」

  趙無妨旁觀二人神色,「哈哈」一笑將刀放下道:「尊夫人不太守本分啊。」

  木頭拍開趙不折穴道,失敗地搖頭,「疏於管教,讓趙兄見笑了。」

  趙無妨雖放下了刀,卻拉著蘇離離的手腕不放,刀尖指點言歡和徐默格道:「這兩個是誰的人?」

  木頭漠然地看了一眼,「祁鳳翔的人,暫且留著吧,或許另有用處。」

  趙不折活動一下手腳,振臂接上了脫臼的右臂。趙無妨將蘇離離甩到他手上抓著,對木頭道:「裡面請。」木頭也不多說什麼,徑直跟他進了木屋。趙不折在後,捉著蘇離離,對言歡道:「你們兩也過來!」

  四人先後進了那木屋,徐默格與言歡站在門邊。趙無妨沉吟半日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徐徐展開,兩尺見方,密密麻麻記滿了符號。他遞給木頭道:「這就是烏衣的那張圖。」

  木頭大致掃了一眼,心道這趙無妨當真謹慎小心,工於心計,冷笑道:「趙兄是在試探我?這圖上符號顛來倒去,雖是烏衣的密文,卻是張假圖。」

  趙無妨淡淡一笑,也不置辯,另從懷裡取出一張疊起來的舊羊皮,抖開來仍是兩尺見方,寫滿了符號線條,卻拿在手上讓木頭看。

  木頭只看了一眼,神色便認真起來,細細察量片刻,眉頭一皺道:「不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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