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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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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將臉埋在她脖頸,悶聲應道:「這個時候,只怕都下了歧山了。」 「啊?」蘇離離一驚,推他道:「你意思他會去?」 木頭抬起頭,「不去便好,去了更好。」 蘇離離看他說得篤定,料得又有應對,頗為躊躇道:「其實吧,祁鳳翔待我還是不錯的,到底……也沒把我怎麼樣。你……也不用跟他計較……」 木頭板起一張棺材臉,涼涼道:「我也沒把他怎麼樣啊,你急什麼?」 蘇離離看他臉上神氣,比歧山的陳醋涼皮還要夠味了,伸腳丫子扒著他腳,訕笑道:「我不急,我當然不急。我就是覺得吧,他們那些爭天下的人就是一堆虎狼,隨他們去吧。我們何必混在虎狼堆裡,撩須拔牙的,嘿嘿……」 木頭冷著臉道:「他也未必就那麼喜歡你。你不走,他跟你不清不楚地混著;你一走,他折了面子,自然氣不過……」話未說完,房檐上極輕地一響,蘇離離沒聽見,木頭內力渾厚,已然擁了她坐起,揚聲道:「徐默格,下來!」 第十四章 前生烏衣巷 房頂上一時無聲,頓了片刻,方有輕微的瓦片響動。蘇離離懶懶道:「我想喝水。」木頭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窗口人影一晃,徐默格一個翻身已輕巧地躍了進來。蘇離離喝一口水,抬頭看他,但見他黑衣不改,刀痕縱貫的臉上卻用黑紗蒙起來,只露出兩隻眼睛,燭火掩映下貓一般警惕。 蘇離離噙著一口水險些噴出來,嗆得有些咳嗽卻失笑道:「扒……徐……大哥,你上次要除疤,這次又用紗擋住尊容,莫不是找著小情人了,突然這般端莊起來。」 徐默格眼神一抖,仿佛有些尷尬,蘇離離裹著被子嘻嘻笑。木頭一回身坐在床沿,身正肩直,態度大方卻隱含危險,「我記得跟你主子說過,再有人跟我們,見一個殺一個。」 徐默格悶聲道:「是,你光聽呼吸之氣就辨出我,我怎敢跟近。只奉命遠遠尾隨,看你們到了哪裡罷了。」 木頭道:「那怎麼遠到屋頂上來了?」 徐默格低聲道:「我剛才發現店外十丈都伏了人。」 「多少?」 「近百。」 木頭略一沉吟,一把拉起蘇離離,伸手取了包裹,道:「馬上走。」蘇離離急急套上鞋,披了從莫大那裡搜刮來的一領狐裘,跟他疾步下樓。走到樓梯上時,木頭已然聽見外面腳步聲紛雜細微,他當機立斷道:「樓梯下面去。」 樓梯之下傾斜狹窄的空間裡堆了桌凳箱籠一類雜物,木頭拉開一道空隙,三人縮身藏入,便聽見大門外一人沉聲道:「上。」 門「砰」地一聲打開,身穿青色軍服的人搶入客棧,湧上二樓。當先一個頭領模樣的人,生著一張尖尖的瓜子臉,還是十足的葵瓜子,站在大堂中心,游目四顧道:「不要放跑了一個!」軍士紛紛拔刀,二樓上響起了兵器相擊,打鬥吆喝之聲。 只聽一人大笑道:「老子隨便來逛逛,沒想到還讓狗崽子發現了。」隨著他話音一落,兩名軍士摔下來,各中刀傷。 那尖臉頭領目光一凜,喝道:「趙不折,雍州是羅將軍屬地,你梁州小賊,怎敢來此招搖!」 樓梯下三人只覺頭頂上重重一落腳,抖下些細灰,顯是有人從二樓躍到了樓梯上,又從樓梯躍到了大堂裡。方臉闊額,正是趙不折,他手上兩輪雙刀,四縱開合,進退有據,一邊打架,一邊鬥嘴,「好不要臉,你家羅將軍取雍州不到一年,還有三分之一在祁鳳翔手裡,也敢說雍州姓羅!」 尖臉頭領冷笑道:「祁鳳翔捉襟見肘,已退回潼關去了,這三分之一自然姓羅,還輪不到你們姓趙的來搶!」他拔刀迎上,趙不折一面擋住他,一面又料理了三人,嘴上仍不閑著:「我呸,誰家的地不是搶來的,烏鴉笑煤灰,自己不知道自己黑。」 他躍下樓梯時,另有五人隨他躍下,個個都是好手,困鬥良久,已所剩無一,青衣軍士也死傷過半。趙不折雖勇,雙拳難抵四手,眼見越來越多的人圍到身邊,肩腿相繼中刀,雖勉力支持,卻難以招架。那尖臉頭領覷空,以刀柄擊向他頸後大椎穴,趙不折膝蓋一曲倒地,立時被四個人按住用粗繩索牢牢縛了。 尖臉頭領劇鬥之下,喘息道:「到底……拿住你了。」方才眾人打鬥,聲音雜亂,如今驟然安靜下來,便見那尖臉頭領凝神聽了一聽,斷然喝道:「什麼人,出來!」 木頭內息自斂,徐默格運力屏氣,只有蘇離離不懂內功讓那頭領聽了出來。她一驚欲動,木頭先一步按住她手,未及因應,徐默格忽然起身,幾步一躥到了大堂,頓時數十把刀向他身上招呼。 他身形飄忽一動,竟繞過眾人直奔向店外。尖臉頭領當先出門道:「快追!」身後軍士魚貫而出,最末兩人押了趙不折跟上,刹那間走得乾乾淨淨。地上屍首橫陳,詭靜非常。蘇離離有些害怕,偎向木頭身邊,低聲道:「徐默格跑得掉麼?」 木頭想了想,「跑不掉,對方人太多。」他拉開雜物,將蘇離離牽了出來。 蘇離離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那我們跟去看看。」木頭將包袱甩到胸前,伏身道:「你趴我背上。」蘇離離依言趴上他脊背,木頭提一口氣,出了門隱入夜色。 四面景物不住向後飛掠,碎雪卻飄得小了。蘇離離伏在他耳邊,聽他呼吸綿長規律,心裡忽然有些羡慕這樣的身負絕技。少時,上了一處官道,兩旁有樹,隱約看見那隊軍士在前,果然趙不折身後又再捆了一人,正是徐默格。 木頭放慢了腳步,隔著四五丈遠遠隨著。蘇離離在他耳邊輕聲問:「我們救他不?」 她聲音低回,氣息輕拂在耳朵上,木頭有些心猿意馬,卻也低聲道:「先不忙。」正了正神,已來到處露營的闊地,紮著七八處大帳篷,正傍著一湖水。 其時細雪已停,空氣清寒。雲遮月藏,略有微光,映得波紋起伏,珠沉淵而水媚。 木頭放下蘇離離,牽了她手,兩人緩緩弓身走到近處,伏在過膝的衰草間。草葉縫隙中看去,地上燃著篝火,一人背對他們而立。趙不折與徐默格被粽子一般扔在那人面前,徐默格沉聲不語,趙不折大罵狗賊。 尖臉頭領向站著那人躬身道:「將軍,這趙不折捉住了。」 那人點點頭,「嗯,搜他身上。」蘇離離聽他說話,語氣雖隨意,卻令她覺得莫名嚴肅。尖臉將領帶了人按著趙不折搜身,趙不折奮力掙扎,敵不過幾人合力。隨身的暗器,文書,金銀陸續掏了出來。 尖臉頭領拔下他靴子一抖,靴筒中有細長的東西掉了下來。他拾起來,必恭必敬交給站著的那人,那人對著火光看去,卻是一支簪子,簪身有些微的透亮流紋,簪頭卻是兩粒晶瑩的明珠。 蘇離離一眼望去,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隨身背著的小布包,裡面裝了碎銀子,裝了手帕……還有一支簪子。祁鳳翔送來的那支還在,可那人手上拿的那支一模一樣的又是什麼東西? 那人斜執了簪子,道:「松了他的綁。」軍士應聲割斷了縛著趙不折的繩索,趙不折忽地一下站起來。那人慢條斯理道:「趙將軍,适才多有得罪。你既到我雍州來,我有一言相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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