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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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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湊近去,細細看了看那字,道:「我家以前有一塊匾,是皇帝寫的。當日我父王取下來砸了,也沒見怎麼捨不得。」 蘇離離「哼哼」一笑,「誰家沒有皇帝的匾了,我家還有兩塊呢,我爹說那字沒他寫得好。再說了,皇帝寫的匾能有我棺材鋪的好?」 木頭看她臉色不善,唯諾道:「那是肯定比不上的。」思之再三,終於把這塊匾扛到程叔墳邊埋了。 四日後,店鋪出手了,蘇離離看著價錢合適,也不計較多少。簽房契文書的時候,心裡有些失落,像和一件極重要的東西作別。這裡曾經是她的家,一年之間,她把中原轉了個大圈子,如今已把家安在了他的心上。 木頭議好了十月十五來收房子,找了一家較好的銀莊,把錢存了,收好票據。 木頭說祁鳳翔會出來的,卻也沒見他做什麼。蘇離離成日與他廝守在一起,總不覺膩煩,將這市井小院住出了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院子裡那具舊棺材風吹日曬也沒多大用處,木頭拿來練雕工,盤膝坐在棺材蓋子上,一筆筆刻著。 蘇離離見他默默地坐在那裡,也爬上棺材蓋,從後抱住他腰,柔聲道:「你每次這麼刻著東西,心裡都在想事。」 木頭停下刀子,道:「是麼?」 「嗯,我看得出來。」她把臉貼在他背上,靜默了一會兒,「木頭,我過去兩年間不曾追問過你姓甚名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你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無論你是誰,要做什麼,我都不介意;無論你是誰,要做什麼,我都和你在一起。你說情是束縛,心甘情願。你甘願為我做的,我也甘願為你做。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因為我而有所顧慮。」她說得懶懶散散,殊無體統。 木頭低頭坐了一陣,有些釋然的笑意,「當真?」 蘇離離像條懶蛇纏在他背上,「當真。只要你記得答允過我,要回冷水鎮開棺材鋪。」 木頭沉吟片刻,商量道:「我們開醫館好不?我跟韓先生學醫去。」 蘇離離一聽他要學醫,頓時眉飛色舞,拍手笑道:「好極了。我在你醫館旁開棺材鋪,必定生意興隆。」 木頭向來不跟她計較口舌之利,貴在身手靈活,折轉身來就將她捉住,吻了下去。蘇離離掙扎了兩下,再說不出笑話,細碎的親吻帶著扭動中身體的碰撞,片刻時間便作成一幅旖旎圖畫,將那三分纏綿悱惻越演越烈,大有星火燎原之勢。 蘇離離深知木頭是個想了就做,神行一致的人,急切間擰他臉道:「不能在這裡!」 木頭半抱半壓著她,詭辯道:「我又沒說要在這裡。」 「哼哼,你是沒說,可你正在做!」 木頭也不推辭,「那就做到底。」 「不行!」 「為什麼?」 她義正嚴辭地說:「這是在棺材上,這樣子太沒職業道德了!」 木頭額上青筋一跳,躍下棺材蓋,一把將她扛了起來。 蘇離離垂死掙扎了兩下,已被他捉進屋裡,砰地踢上了門。 十月十五,木頭一早起來收拾了兩人隨身衣物,院子裡那破舊棺材早被他劈成柴塊堆到廚房裡。太陽剛出時,買家已遣了人來收房,二人交了房子,牽了兩匹馬出京城西門而去。由官道直過冀州,沿途只見驛站往來快馬,都說梁州趙寇犯邊。 兩日後行至霍州城,木頭與蘇離離正坐了一家店堂裡沽酒小酌,便見一騎快馬系著兵部加急的大銅鈴,一路揚塵而過,行人車馬紛紛避讓。木頭看那人馬過去,抿著杯口沉吟道:「我猜十月十八,祁鳳翔必會出天牢。」 蘇離離正品著一塊棗泥糕,入口微苦,回味香甜。聽他這樣說,疑道:「因為趙無妨來犯?」 木頭點頭。 蘇離離到:「這趙無妨倒會挑時候,反幫了忙。」 木頭微微笑,「祁鳳翔心裡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我們走後,莫大哥便置辦軍旗兵服;若是我們十月初十未回歧山,他便將人馬扮作趙無妨兵馬夜襲祁軍大營,遊而擊之,引到安康、石泉。趙無妨兵馬既驚,自然要尋訪探究。莫大哥再去趙無妨營邊放點小火什麼的,一來二去,三來四去,祁、趙兩家自然就真打起來了。」 蘇離離一塊棗泥糕噎在嘴裡,「你教他的?」 木頭道:「我只是動了動嘴,關鍵還得莫大哥辦得好。那日我跟他下山,將雍、梁一線走了一遍,看看何處可攻,何處可守,心裡也怕他收拾不好。如今看來,李師爺說得不錯,莫大哥果然有些將才。」 「莫大哥怎會聽你的?你們兩一向不投機。」 木頭放下杯子,緩緩斟酒,「男人義氣相交,不一定要投機。」 蘇離離腦子半天才轉過一個彎來,「那祁鳳翔也不一定能出來啊,他太子大哥也許自己領兵到邊界?」 木頭搖頭,「祁煥臣活不久了,他大哥怕自己出京,到時父親死了,祁鳳翔占住京城得了先機,寧願把他放出去。真是愚不可及,沒有兵權,據住一個朝廷半分用處也沒有。這一點上祁鳳翔比他大哥明白,他這次出京,必不回去。」 「那他要怎樣?」 「不怎樣,留駐山陝,等著他爹死了,兄弟好翻臉開打。」 蘇離離歎道:「哎,這就是書上說的停屍不顧了。」 木頭頷首,「也不是不顧,只是顧不上。」 蘇離離道:「他打他大哥想必容易取勝。」 木頭看看簷外鉛灰色的雲朵,悠然道:「那倒未必。祁鳳翔不要你的天子策,必然有自己的辦法出獄。他按兵不動,只是要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我把他弄出來,不過是先下手為強,要他被動罷了。」 蘇離離徹底地糊塗了,「木頭,你能不能講得淺顯一點。」 木頭斟酌了一下辭句,解釋道:「他現下回到山陝駐地有兩個難題。一是軍資尚握在朝中,如若斷了,他難以為繼;二是兄弟一旦開打,他必須速勝,否則內訌太久,天下群豪必來瓜分祁氏,祁鳳翔地處中心,便會落在四面圍困之中。這第一點,我是要他落我手下,好不來算計我們;第二點有些棘手,我現在也看不出他有什麼法子敢行險至此。」他微微蹙眉思索。 蘇離離聽了一遍,仰臉半晌,歎道:「真是複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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