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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蘇離離一口水沒咽下去,險些咳出來,「你見過?!」

  「倒是見過一個。」他遲疑道:「早先我出來,到處亂糟糟的。走到梁州時,遇上官兵捉丁,躲到一座山上。你教過我看山勢巒頭,我當時見著一座荒墳,那地勢風水好得不得了。我窮極了,想著也許是哪位貴人的古墓,不立碑就是為了防盜,就挖了。結果挖了半天既沒有棺木,也沒有屍身,只得一個不滿一尺的金匣子。」

  蘇離離越聽越急,又是緊張,又是欣喜,「那匣子呢?!」

  莫大又想了一陣,「我以為那裡面定然有什麼好東西,可是撬了半日撬不開,砍了砸了也沒用,還用火燒了一通也不熔。」

  蘇離離幾乎想張牙舞爪地撕了他,「那你到底弄到哪裡去了?!!」

  莫大搜腸刮肚,蹙眉道:「我……我忘了。」

  「啊……」蘇離離頹廢地叫了一聲,無言頭點桌。莫大看她這樣,抓頭髮道:「你過去也沒說過,我怎麼知道那是你家的東西。」

  莫愁忽然打斷他們道:「是不是後面修豬圈,木樁短了一截,墊下面那個?」

  莫大一拍腦門道:「好象是啊,走,看看去。」

  四人忙到後寨。後寨養了幾十頭豬,大小不一,左右拱擠,圈裡屎臭哄哄。莫愁轉了一圈,指著北面木樁下一塊黝黑的方形石頭問:「好象是這個。」

  圈側那豬膘肥肉厚,雙目惺忪地看了幾人一眼,呼呼又睡。

  蘇離離扯扯裙裾蹲下身,但見那石頭棱角分明,指甲一刮,落掉附著的煙塵,露出烏金的底色,正中一個三棱形的小孔依稀可辨,堅強地佇立于……土石之上,木柱之下,水槽之旁。

  蘇離離半是驚喜,半是哀歎,撫額道:「無奇不有!」

  木頭望豬道:「暴殄天物。」

  「舔什麼東西?」莫大愣了一愣,隨即跳腳道:「你們又掉書袋!到底是不是啊?」

  據說囊括天地之機,包藏寰宇之計,為天下群雄所覬覦的天子策,驚現在歧山大寨莫大王的豬圈中。莫大當即著人拆了豬圈,將那匣子取出來,拍拍灰遞給蘇離離。

  一時皆大歡喜,只有豬不高興。

  木頭幫著蘇離離用水洗淨了匣子,卻疑惑道:「這麼小能裝下什麼神出鬼沒之計?」

  蘇離離奮力地刷著匣子,道:「我爹沒說過,他又不是皇帝,能有什麼帝王之策。真有那能耐,會給人殺了麼?不過他說到過先帝,說先帝性子隨和,有時喜歡開個玩笑。我猜這天子策也就是皇帝他老人家一時高興,故意神神秘秘地裝上,讓傳給後世之君玩的。」

  「那你還這麼重視?」

  蘇離離接過他遞來的抹布,擦乾上面的水,「我爹甯死也不給那昏君,我想並不為著這是多麼了不得的東西。這更多的是他的志節,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吧。」匣子帶著烏金色澤,非銅非鐵,光可鑒人。

  木頭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疑道:「當真刀不能開,火不能熔?」

  蘇離離看他那樣子有些躍躍欲試,一把拍掉他手道:「你敢用刀砍,我砍了你!」

  木頭委屈道:「我還不如個匣子。」

  蘇離離一時語塞,愣了半晌,一咬牙狠心把匣子遞出去道:「砍吧砍吧,我說笑呢。」

  木頭一把將她拖進懷裡,「你捨不得砍我,我也捨不得違你的意,砍你的匣子。」蘇離離聽他說得明白,怔了怔,卻淡淡笑了。

  木頭看著她溫柔的笑容,問:「還回去賣房子麼?」

  「賣呀,我就那點財產了。」

  「那這個匣子呢?」

  蘇離離低頭看了看,「祁鳳翔有鑰匙,還是給他吧。要是他交出去還能救命當然好,救不了也怪不得我了。」

  木頭眼睛明亮,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木頭和莫大下山去了雍梁邊界,一去半月,說是為著一旦開打,歧山大寨好即時應對。蘇離離閒散了十餘日,沒事跟莫愁練練騎馬,有時手指扣著天子策的匣子極目眺望,天高雲淡,不起波瀾。木頭要她一心一意地喜歡他,她便一心一意地喜歡。

  不為什麼,因為那是木頭,是和她一起做棺材的人,是在驚慌中給她慰籍的人,是為了她的安危可以捨棄生命的人,像一個港灣,一觸便心安。蘇離離不是貪戀世間五光十色的人,她是在浮世中被遺棄流離的孩子。如果說祁鳳翔有什麼觸動過她,便是他偶爾流露的那份寵溺,卻從不能讓她安心。

  每一次稍微升起的希冀,都會最終被他掐滅。他既不會靠近,也不會遠離,於是她轉身走了,仍然記著他。蘇離離容易忘記惡,卻把些微的好記在心裡。因為在她十多年的生活中,前者多,後者少。並非美德,只是為了自己活得開心愉快。她要的也就是如此而已。

  木頭回來時,有些曬得黑了,風塵僕僕的樣子。莫愁一路跑到寨門口,莫大便一把攬在她肩上,相偕而歸。蘇離離也大方上前,挽了木頭的手臂拖回去,心裡忽然升起一種異樣。這種等待仿佛妻子對丈夫,是她不熟悉,也從未設想過的。

  蘇離離自以為驚世駭俗地說:「木頭,你娶我吧。」

  木頭淡定地應了句,「好啊。」

  蘇離離看他不驚不懼不喜不憂,再逼一句:「什麼時候娶?」

  「你定。」

  蘇離離終於敗下陣來,訕訕道:「再說吧。」

  木頭容色嚴肅,一本正經道:「明天就可以啊,你實在著急,今天也成。只是今天已過了大半,白天的禮儀來不及了,晚上的內容似可斟酌……」

  蘇離離一腳踹過去,「斟酌個屁,你想得美!」

  雖是玩笑,卻知道他想什麼。只是她拒絕,他便也不躁進。

  九月二十三,蘇離離背著流雲筒,木頭背著兩人的行李,牽著兩匹馬跟莫大辭行。莫大劫了趙無妨的金子,一部分入庫,一部分同去的兄弟平分。莫大自己分了十兩黃金,全都送給蘇離離,說:「其他的錢是寨裡的,我不好隨便拿出來送你。」

  蘇離離扔回五兩道:「老規矩,平分。」

  木頭聽他說得公允,點頭道:「莫大哥能拉起這麼多人來,全在仗義輕財。」

  莫大狠狠道:「你小子拐著彎罵我別的東西一無是處吧!」

  木頭無奈地扯了扯唇角,「我說的事別忘了。」

  莫大也擺著臭臉道:「忘不了。」

  三年多過去了,這兩人還是和當初一般話不投機。

  十月初二,蘇離離站在了京城西門外,看看時候尚早,拉了木頭去看程叔的墳。不大的墳塚上草葉蕭條,兩人跪倒磕了三個頭,徑去棲雲寺找十方。棲雲寺破敗如舊,那門匾卻已掉下來了。二人穿過接引殿,踏上大雄寶殿的石階,木頭陡然警覺起來。

  只聽極細的破空聲,「嗖」地一響,木頭伸手在蘇離離面前一劃,已拈了兩枚袖箭在手上,道:「出來吧。」他並不疾言厲色,也不大聲呼喝,自有一股從容。角落帷幔後有什麼東西落地,一個小和尚穿了身縫補破舊的衣裳一手拉著帷幔,卻愣愣地看著蘇離離。

  只片刻,他叫道:「蘇姐姐!」

  蘇離離站著沒動,他又叫了一聲,「蘇姐姐!」跑上前來,被木頭一手抓住領子,問蘇離離:「認識?」

  蘇離離這才猛然蹲下身來,拉著那小和尚的手,道:「於飛!於飛!你怎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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